云上槿微微颔首,没有尝试站立或行走。
她只是轻轻屈伸了一下机械膝关节和踝关节,金属构件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顺畅运转声。
她感受着那陌生的、由意志直接控制的重量感和力量反馈,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评估一件新到的实验仪器。
随后,她被推入隔壁一间布置简洁的观察病房,进行短暂的适应性观察和休息。
崭新的轮椅被放置在墙边,那条刚刚安装好的义肢在病房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精准的光泽。
病房门轻轻合上。
云上槿独自一人坐在床边,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的左腿上,那条真实与机械结合的新肢体上。
她缓缓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义肢光滑的表面,感受着那毫无生命温度的触感。
她的嘴角,极轻微地勾起一丝弧度,转瞬即逝。
准备工作,就绪。
……
又是一天清晨。
江淮清正在批阅一份关于边境星域巡逻的报告,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他头也未抬,笔尖未停。
门滑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简洁的深色便服,脸上戴着一张遮住了上半张脸的银色金属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唇。
“您好,江上将。”
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奇特的金属质感,平静无波,仪态端正的行礼,女性的礼节。
“我是云上槿,来跟您谈一下Gt50药剂的相关事宜。”
江淮清的笔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落在来人的面具上,似乎想穿透那层金属看清后面的一切。
他打量了她两秒,语气淡漠:“坐吧。”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会客区的沙发。
“云上槿?你也是云上家的?”他的问话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仿佛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愣了一下,到沙发旁坐下。
“嗯?”
面具后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疑惑:
“我是云上槿,上将。”
云上槿强调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仿佛奇怪他为何有此一问。
江淮清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做出了倾听的姿态,言简意赅:“说。”
“关于Gt50药剂,军部似乎很感兴趣。”
她开门见山,语气平稳得像是在做学术报告,“我想知道,您对它的具体看法,或者,担忧。”
江淮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审视着她,片刻后才开口:
“初步数据显示,这个药剂的效果很显着,能在短时间内极大提升单兵作战能力。但我需要知道它全部的、真实的副作用。”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副作用是有的,不过不多。”她轻轻点头,承认得很快。
“Gt50药剂的主要作用是刺激人体潜能,尤其是针对腺体能量和相关神经传导,让使用者短时间内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速度和反应能力。但这种力量无法持久,而且对身体,特别是神经系统和腺体,会造成一定的负荷。所以使用之后,通常会有一个不可避免的虚弱期。”
“具体有多大的负荷?”
江淮清追问,身体微微前倾,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她微微低头,视线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腿上的手上,仿佛在回忆数据:
“这个因人而异,取决于个体的身体素质、精神力阈值以及对药剂的耐受性。一般来说,负荷是可控的。”
“主要表现为深度疲惫和精神倦怠。但也有少数适配性不佳的个体会出现更强烈的不良反应,比如肌肉纤维微撕裂带来的酸痛、关节液异常分泌导致的疼痛,甚至呕吐、短暂晕厥等。”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
“不过,如果遇上使用者的特殊生理时期,副作用会被急剧放大,严重程度可能呈指数级增长,以至于对腺体功能造成暂时性或……甚至是永久性的影响。因此,我们强烈不建议在特殊时期使用。”
江淮清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特殊时期?比如?”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问题直指核心。
面具后的嘴唇似乎抿了一下,然后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易感期。”
对于Alpha而言,易感期是力量和精神最不稳定,也最容易受到外界刺激影响的时期。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沉默。
江淮清的目光变得极为深沉,仿佛在评估这个信息的重量和背后可能隐藏的风险。
Gt50如果被不当使用,或者在错误的时间使用,对一支Alpha为主的军队来说,可能是灾难性的。
“我明白了。”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那江上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她抬起头,面具的眼孔后,似乎有目光投向了他。
江淮清没有立刻说话。
他伸出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送到唇边,缓缓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似乎并不能驱散此刻盘踞在他心头的某种疑虑和寒意。
他放下杯子,杯底与托盘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有。”
他看着她,目光如炬,“最后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谁?”
江淮清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带着冰冷的寒意。
面具后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疑惑的鼻音:
“啊?什么?”
随即语气恢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我是云上槿,上将。”
江淮清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之前的探究和那一点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消失殆尽,只剩下军部上位者的威严和审视。
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如实质般压在对方身上。
“你是谁?”
他重复,声音低沉而危险。
“面具摘掉,小姐。我不想和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不明身份’者,谈Gt50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强调着“不明身份”四个字。
“恕我拒绝,上将。”
面具后的声音也冷了下去,带着明显的抵触情绪。
“我的身份已经多次表明,这与我的面容无关。而且……”
“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