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敏锐小心且很会审时度势的一个人,发现这或许是针对朗姆的陷阱,并且自己并不被朗姆信任后,毫不犹豫地将这些雇佣兵的情况汇报给了琴酒,却又很小心地隐藏了朗姆的名字。
因此,琴酒还特意留了一个活口,准备带回去审问。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还多了一个有趣的小惊喜。
海上的夜幕,吞噬了快艇的踪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但“潘多拉”的魔盒已被打开,它的力量,也许将在这黑暗的组织里,掀起更大的风暴。
*
吱呀声响起,安全屋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惨白的灯光恒定地倾泻而下,照亮空气中悬浮的细微尘埃,以及更浓重的、铁锈与汗水混合的滞重气味。
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唯一的动态是阴影的缓慢偏移,以及偶尔响起的、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或是金属椅腿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的短促刺响,随即又很快被死寂吞没。
琴酒靠在最远的墙边,如同一尊融入阴影的雕塑。
他指间的烟早已熄灭,灰白的烟灰凝成长长一截,但他却浑然未觉。那双冰冷的绿色眼眸半阖着,似乎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但每一次细微的声响传来,那眸光便会极轻微地锐利一分,如同假寐的猎豹。
伏特加守在不远处,这位惯常面无表情的大块头,此刻额角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的视线尽量避免投向房间中央,喉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滚动一下。
他不是没见过血,但这次不同——这是一种缓慢的、精细的、毫无情绪的……折磨。
一些画面甚至让他想到了曾经听过的中国典故——“庖丁解牛”。
他甚至觉得胃部有些翻滚,要不是琴酒和卡慕还在这里,他恐怕会真的吐出来。
卡慕站在那片惨白灯光的最中心。
他身上纤尘不染,甚至那件深色的外套都没有一丝褶皱,与对面椅子上那个几乎不成人形、被汗水、血水和失禁污物浸透的雇佣兵头目形成了地狱般的对比。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兴奋,没有厌恶,没有不耐,甚至没有专注——只有一种彻底的、近乎无聊的平静。
仿佛他正在处理的不是一条正在崩溃的生命,而是一件出了故障、需要耐心调试的精密仪器。
他的动作精准,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工具在他手中不是施暴的凶器,而是延伸出去的、冷静的探针。
偶尔,需要更换工具时,他会走向旁边一张铺着白布的小桌,上面整齐陈列着各种尺寸、形状奇特的金属器具,每一件都擦得锃亮,反射着冰冷的光——他挑选工具时慢条斯理,眼神扫过,像是医生在挑选最合适的手术刀。
过程中,他几乎不说话。
只有当受刑者因剧痛而意识模糊、发出无意义的呓语时,他才会用那种平稳到没有起伏的语调,问出同样的问题:
“名字。”
“任务细节。”
“谁派你来的?”
得不到回应,或者回应不合要求,他便继续,他的耐心仿佛没有尽头。
长时间的寂静折磨中,只有器械偶尔碰撞的细微轻响,粗重痛苦的喘息,还有卡慕那双毫无波澜的紫色眼眸,冷漠地记录着对方生理和心理防线上每一寸的崩裂。
终于,当阴影几乎快要爬满另一面墙时,雇佣兵头目的头颅猛地垂了下去,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只有被缚住的手腕还勉强支撑着一点重量。
他发出一种类似风箱破裂的嗬嗬声,眼泪、鼻涕和口水不受控制地混合着流下。
“……朗…姆……”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肿胀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沫。
伏特加浑身一震,这场折磨终于可以结束了?
是的,折磨。
不仅仅是对眼前这个人的,甚至可以说是对自己的精神折磨,他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做噩梦——里面必然会有卡慕这个人出现。
卡慕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微微偏头,似乎在确认这声音的有效性。
琴酒从阴影中动了,如同终于等到猎物咽气的猛兽,悄无声息地走上前。
工作结束,有人来接替自己的卡慕向后退开一步,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尽管他戴着薄手套,脱掉以后皮肤上面其实并无污渍。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紫色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浅淡的……无趣。
仿佛一个孩子被迫完成了一项过于简单的作业。
后续的崩溃变得顺理成章——破碎的、断断续续的供述从雇佣兵口中溢出,包含了朗姆的指令、资金渠道、夺取“潘多拉”以及……必要时清除“自己人”的指令。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琴酒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他甚至没有再看那个雇佣兵一眼,只是对伏特加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
“清理掉。”
伏特加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手枪对着雇佣兵的太阳穴。
伏特加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在那一瞬间里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感激——在这样的折磨之下,死亡反而成了一种解脱。
“砰——”
一声枪响后,一切又回归了寂静。
恍若未觉的卡慕将那块一尘不染的手帕随手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仿佛丢弃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垃圾。
他双手重新插回口袋,目光扫过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监视器镜头,然后懒洋洋地、无声地打了个哈欠,率先向门口走去。
审讯结束了,任务完成了。
那么就没他什么事情了。
至于过程,以及那个被伏特加拖走的、已然破碎的生命,于他而言,与窗外掠过的风并无区别。
又或者说是有区别的——风至少能够在水面荡起波纹,而这样的一场生死,甚至在他的心底留不下一丝痕迹。
唯一留下的,只有房间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弥漫在每一个旁观者心头那冰冷的、机械般的残酷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