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来啦!”
雷无桀粗着嗓子喊了一句,一把拉开房门。
店小二领着几个伙计,用托盘端着琳琅满目的酒菜,鱼贯而入。什么“清蒸鲈鱼”、“红烧狮子头”、“龙井虾仁”,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
“几位客官,您的酒菜齐了,请慢用!”店小二陪着笑脸说道。
“行了行了,放这儿吧,你们可以下去了。”雷无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活脱脱一个被惯坏了的公子哥。
“好嘞!”
店小二们退下,房门再次关上。
雷无桀立刻换了副表情,对着萧瑟挤眉弄眼:“萧瑟,怎么样?我演得像不像?”
“马马虎虎。”萧瑟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细细品尝着,“味道不错,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马上就要被打烂了。”萧瑟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开始吧。”
王行之对着雷无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雷无桀心领神会,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猛地一拍桌子,扯着嗓门就喊了起来:“王兄!来来来!咱们今天不醉不归!什么狗屁的七杀堂,要是敢来,小爷我一拳一个,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别说隔壁房间,恐怕整个二楼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行之也端起酒杯,配合着笑道:“雷兄豪气!来,我敬你一杯!区区几个杀手,何足挂齿!咱们只管喝酒,喝酒!”
“对!喝酒!”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杯觥交错,声音越来越大,就好像真的喝多了一样,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萧瑟则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吃着菜,偶尔端起酒杯抿一口,仿佛对两人的吵闹充耳不闻。
但他的耳朵,却在仔细地,捕捉着外界的一切动静。
他能感觉到,随着雷无桀和王行之的喧哗,走廊里,那些原本刻意压抑着的呼吸声,变得更加平稳了。
楼下大堂里,那些杀手们的注意力,也明显被吸引了上来。
很好,鱼儿,开始上钩了。
而此时,隔壁的李寒衣,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她就像一道月下的影子,没有惊动任何人,顺着客栈后院的屋檐,灵巧地向上攀爬,很快,就来到了三楼的屋顶。
屋顶上,寒风凛冽。
李寒衣站在屋脊之上,衣袂飘飘,手中的铁马冰河剑,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她的任务,很简单。
萧瑟让她,在屋顶,等。
等一个,信号。
以及,杀一个人。
一个,最关键的人。
……
房间内,雷无桀和王行之的“表演”还在继续。
“嗝……王兄,你这酒量,不行啊……”雷无桀打了个酒嗝,说话都开始大舌头了,“这才几杯啊,脸就红了?”
“雷兄……你……你也好不到哪去……你看你,路都走不直了……”王行之也装作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身子摇摇晃晃。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木屑纷飞中,七八个黑衣人,手持利刃,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瞬间就将整个房间,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瘦高的中年男人,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嘴角的刀疤,眼神阴冷得像一条毒蛇。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几位的雅兴。”刀疤脸男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雷无桀和王行之,像是被吓傻了一样,愣在原地。
“你……你们是什么人?想……想干什么?”雷无桀指着他们,色厉内荏地喊道。
刀疤脸男人没有理他,目光直接越过两人,落在了那个,依旧,安然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喝着酒的,萧瑟身上。
“永安王,萧瑟?”刀疤脸男人问道。
萧瑟放下酒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是我。你们,就是七杀堂的人?”
“我们是谁,不重要。”刀疤脸男人冷笑一声,“重要的是,有人,出了一个,我们无法拒绝的价钱,买你的命。”
“哦?什么价钱?”萧瑟似乎很有兴趣。
“黄金,十万两。”
“十万两?”萧瑟摇了摇头,“我的命,就值这么点钱?看来,你们的雇主,没什么诚意。”
刀疤脸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弟兄们,给我上!男的杀了,女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一道红色的身影,已经,如同一团烈火,爆射而出!
“找死!”
雷无桀怒吼一声,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没有用剑,而是,直接,一拳轰出!
心火拳!
炽热的拳风,带着焚尽一切的怒火,瞬间就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黑衣人,轰得倒飞出去,胸口一片焦黑,还没落地,就已经,没了声息。
这突如其来的一拳,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刀疤脸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得到的情报是,这个红衣少年,虽然会点武功,但,不过是逍遥天境的水平。
可刚才那一拳的威力,分明,已经达到了,自在地境!
情报,有误!
“结阵!”
刀疤脸男人当机立断,爆喝一声。
剩下的六个黑衣人,立刻,变换了方位。他们手中的刀,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刀网,瞬间,就将雷无桀,困在了中间。
这是七杀堂的,基础战阵,“七星锁魂阵”。
阵法一成,雷无桀立刻感觉到了压力。四面八方,都是凌厉的刀光,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他每一次出拳,都会被数把刀,从不同的角度,同时格挡。
“萧瑟!这阵法有古怪!”雷无桀一边抵挡,一边大喊。
“别急,陪他们玩玩。”萧瑟的声音,依旧平静。
他,甚至,还有闲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王行之,则站在萧瑟的身后,那双温和的眼睛,此刻,却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他没有看,阵中的雷无桀,而是,在飞快地,扫视着,那六个,结阵的黑衣人。
他在找,这个阵法的,“阵眼”。
任何战阵,都必有阵眼。阵眼,就是,整个阵法运转的核心,也是,最薄弱的环节。
只要,破了阵眼,阵法,不攻自破。
“左三,下盘。”王行之的声音,忽然响起,又快又急。
阵中的雷无桀,闻声而动。
他想也不想,身体猛地一矮,避开迎面劈来的三刀,右腿,如同一条钢鞭,狠狠地,扫向了,左手边第三个黑衣人的,小腿!
那黑衣人,完全没想到,雷无桀的目标,会是这里。
他仓促之间,想要回刀格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咔嚓!”
一声脆响,那黑衣人的小腿,应声而断!
他惨叫一声,身体,失去了平衡。
而他这一倒,整个“七星锁魂阵”,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就是现在!”萧瑟的声音,同时响起。
雷无桀,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体内的内力,疯狂运转。
“杀怖剑,第一式,百鬼夜行!”
他,终于,出剑了!
心剑,出鞘!
一道,炽热的,带着无尽杀意的剑光,如同,火山喷发,从那阵法的破绽处,一闪而过!
“噗!噗!噗!”
三颗,大好的头颅,冲天而起!
鲜血,染红了,整个房间!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但,已经晚了。
雷无桀的第二剑,接踵而至。
剑光,如同,附骨之疽,瞬间,就追上了他们。
又是,两声,人头落地的声音。
转瞬之间,冲进来的六个杀手,已经,全部,变成了,地上的尸体。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那个,目瞪口呆的,刀疤脸男人。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了看,那个,手持心剑,浑身,散发着炽热杀气的,红衣少年。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
无往不利的“七星锁魂阵”,竟然,在一个照面之下,就被,破了?
而且,破得,如此,干脆利落!
这个红衣少年,到底,是什么怪物?
那个,站在后面,一直没动手的书生,又是什么人?竟然,能一眼,就看穿,阵法的破绽?
情报!
情报,错得,太离谱了!
“现在,轮到你了。”
雷无桀,提着还在滴血的剑,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刀疤脸男人。
刀疤脸男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
但随即,又被,一抹狠厉,所取代。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啸!
那啸声,穿透了屋顶,直冲云霄!
这是,七杀堂,最高等级的,警报信号!
他,在召唤,他的同伴!
然而,他的啸声,刚刚响起。
一道,比月光,更冷的剑光,从天而降!
那剑光,无声无息,却快到了极致!
刀疤脸男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只觉得,脖子一凉。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远离自己。
他,生命中,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是,屋顶的破洞外,那个,白衣胜雪,风华绝代的,女子。
以及,她手中那把,仿佛,能冰封一切的,长剑。
刀疤脸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大睁着,里面充满了惊愕和不解。他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发出的信号,召来的不是同伴,而是一道催命的剑光。
屋顶的破洞处,李寒衣的身影一闪而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雷无桀看着地上的无头尸体,咽了口唾沫,扭头对萧瑟说:“萧瑟,李寒衣这家伙,出手也太快了吧?我还没过瘾呢!”
萧瑟没有理他,而是看向王行之:“如何?”
王行之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被这血腥的场面冲击到了,但他还是强作镇定,深吸一口气道:“殿下,您的计策成功了。雷兄的喧哗,让我们,成功地麻痹了敌人。而李女侠,则在我们对付明面上的敌人时,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藏在暗处的‘眼睛’。”
萧瑟点了点头。这,就是他的计划。
七杀堂既然布下了天罗地网,那必然有一个居高临下、总览全局的指挥者。这个人,就像战阵的“阵眼”,负责传递信息,协调指挥。刀疤脸这些人,只是负责执行的“刀刃”。
只要先一步打掉这个“阵眼”,七杀堂的指挥系统就会瞬间瘫痪,变成一盘散沙。
刚才刀疤脸发出的那声长啸,本是召集同伴的信号。但他不知道,那个负责接应和指挥他的人,已经被李寒衣一剑封喉。所以,他的信号,石沉大海,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引来了李寒衣的致命一击。
“他们的人,应该不止这些。”萧瑟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真正的大家伙,现在,该出场了。”
他的话音刚落。
“轰!”
一声巨响,客栈一楼的大门被人用蛮力撞开,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冲了进来。紧接着,二楼、三楼的窗户也接二连三地被撞碎,更多的黑衣人翻身而入。
整个迎仙楼,瞬间变成了一个杀戮场。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此起彼伏。
那些潜伏在大堂和客栈各处的杀手,在发现指挥系统失联,第一波攻击小队全军覆没后,终于按捺不住,发动了总攻。
他们不再掩饰,不再伪装,露出了最狰狞的獠牙。
“这……这么多人?”雷无桀趴在门缝里往外看,只见走廊里已经挤满了手持利刃的黑衣人,正疯狂地砍杀着那些无辜的店小二和住客。
鲜血和残肢,染红了地毯和墙壁。
雷无桀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怒火蹭地一下冒了上来:“这群畜生!”
他提着剑就要冲出去,却被萧瑟一把拉住。
“别冲动!”萧瑟低声喝道。
“可他们……”
“现在出去,就是送死!”萧瑟的声音很冷,“他们人太多了,而且,其中,必然,隐藏着七杀堂,剩下的‘杀星’。”
王行之也急忙道:“雷兄,殿下说得对!我们现在,必须保持冷静。对方已经,彻底疯狂了,他们这是要,屠楼!”
“那我们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人?”雷无桀急得直跺脚。
“当然不。”萧瑟的目光,穿过门缝,死死地盯着走廊里的混乱场面。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七杀堂的人,疯了。
但疯,不代表没有目的。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用这些无辜者的生命,把他们三个人,逼出来!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用人命,堆砌起来的,血腥的阳谋。
“王行之,”萧瑟忽然开口,“七杀堂的七个杀星,代号北斗七星。除了被李寒衣杀掉的那个,和刚才被雷无桀杀掉的那些小喽啰,剩下的,应该都在这里了。”
“是。”王行之点头,“根据姬师父的情报,七杀堂除了实力最强的‘天枢’,和负责情报、指挥的‘瑶光’之外,剩下的五人,各有专长。”
“‘天权’,擅长用毒和暗器,杀人于无形。”
“‘玉衡’,是个身材魁梧的巨汉,用一柄开山巨斧,力大无穷,主攻正面。”
“‘开阳’,是个剑客,剑法诡异,专走偏锋。”
“‘摇光’,擅长隐匿和刺杀,刚才被李女侠杀掉的,应该就是他。”
“还有一个,‘天玑’,最为神秘。没人知道他用什么兵器,擅长什么。只知道,他出手次数最少,但每次出手,目标,都死得,极其诡异。”
萧瑟一边听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外面的战况。
他看到,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黑衣人,手持一柄巨大的斧头,每一斧劈出,都带着开山裂石之威,客栈的廊柱和墙壁,在他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
那,应该就是“玉衡”。
他还看到,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手中的短剑,每一次闪现,都必然带走一条人命。
那,应该就是“开阳”。
至于“天权”和那个最神秘的“天玑”,暂时,还没有露面。
“雷无桀,”萧瑟忽然说道,“你怕火吗?”
“啊?”雷无桀一愣,“我练的就是火系内功,怎么会怕火?”
“好。”萧瑟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光芒,“那我们就,玩把大的。”
他转头,看向王行之:“王兄,你们读书人,身上,应该都带着,火折子吧?”
王行之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
“殿下,您是想……”王行之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没错。”萧瑟的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放火。”
“既然,这里,已经变成了屠宰场。”
“那我就,把它,烧得,更干净一点!”
“用一把大火,把这些,藏在暗处的老鼠,全都,逼出来!”
这个决定,太疯狂了!
在这样一座,全木质结构的客栈里放火,火势一旦蔓延开来,他们自己,也很可能,会被困死在里面。
这,简直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萧瑟,你疯了!”雷无桀叫道。
“我没疯。”萧瑟看着他,眼神,异常清醒,“雷无桀,你听着。待会儿,我让王行之,点燃窗帘。火势一起,浓烟,会瞬间,充满整个二楼。那些杀手,不想被熏死,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从窗户跳出去。要么,冲上三楼,从屋顶逃生。”
“而你,和李寒衣的任务,就是,守住,通往三楼的,楼梯口!”
“你们,要像两尊门神一样,把楼梯口,给我,死死地堵住!”
“我要让这把火,把他们,全都,逼到你们面前!”
“我要让这里,变成,他们的,炼狱!”
萧瑟的这番话,让雷无桀和王行之,都感到了,一阵,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瑟。
冷静,果决,甚至,带着一丝,不计后果的,残忍。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懒洋洋的,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萧瑟吗?
但,他们,别无选择。
“好!”雷无桀,咬了咬牙,重重地点头,“我听你的!”
王行之,看着萧瑟,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劝阻的话。
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
以火破局!
以雷霆之势,焚尽一切!
“动手!”
萧瑟,一声令下。
王行之,不再犹豫,立刻,吹燃了火折子,将烧得正旺的窗帘,扔到了床上。
床上的被褥,都是易燃之物,火势,瞬间,就“腾”地一下,窜了起来!
熊熊的烈火,伴随着滚滚的浓烟,开始,疯狂地,吞噬着整个房间!
“雷无桀,走!”
萧瑟低喝一声,三人,立刻,冲出了房间。
走廊里,那些正在屠杀的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都搞蒙了。
“怎么回事?着火了!”
“快!快灭火!”
场面,瞬间,变得,更加混乱。
而雷无桀,已经,按照萧瑟的指示,和不知何时出现的李寒衣,一左一右,守在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口。
一团烈火,一柄冰河。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萧瑟!接下来怎么办?”雷无桀大声喊道。
萧瑟,和王行之,站在两人的身后,目光,如同猎鹰,死死地,盯着下方,那片,被火光和浓烟,笼罩的,混乱战场。
他在等。
等那些,真正的大鱼,出现。
“玉衡,交给你。”李寒衣看着雷无桀,冷冷地说道。
“没问题!”雷无桀大笑一声,“那个大块头,看着就皮糙肉厚,正好,给我练拳!”
“剩下的,归我。”李寒衣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就在这时,一个,愤怒的咆哮声,从楼下传来。
“是谁!是谁敢放火!给我滚出来!”
那个,手持巨斧的“玉衡”,正满身杀气地,从浓烟中,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