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亮,赤霄就揣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往颜宴家跑。
刚到巷口就撞见提着药篓的颜宴,两人对视一眼,尖叫着扑进对方怀里,跳得像两只刚出笼的小雀。
“你可算回来了!”颜宴捏着她胳膊上的肌肉,两眼放光。
“这些年你去哪了?听说你去了个厉害地方?”
“去去去,带你看个好东西!”赤霄拽着她直奔墨衍那间堆满废铁的小院。
说是小院,其实更像个零件山,齿轮、弹簧、断剑堆得比人高,墨衍正蹲在铁渣堆里,拿着小锤敲一块发亮的矿石,鼻尖沾着灰,眼镜滑到了鼻尖。
“墨呆子!”赤霄喊了一声,把布包往他面前的铁板上一倒。
“哗啦”一声,布包里滚出的东西差点把墨衍的眼镜惊掉。
有鸽蛋大的灵石;有通红的果子。
颜宴第一个扑上去,拿起那颗红果就尖叫:“赤血果!书上说生在北面极寒之巅,能重塑筋骨,简直是活骨丹!”
赤霄得意都笑道:“死了能不能活不知道,我之前断了三根肋骨,吃了两颗,三天就敢爬崖了。”
颜宴又抓起朵暗红的花,花瓣像凝住的血,轻轻一碰竟簌簌掉粉:“我的天!血莲!这可是上供灵界的东西,据说能抵十年灵力修为!”
“我没灵力,留着也是浪费,给你正好。”
赤霄说着,把那截黑枯枝扔给她,“这个是火麒麟根,通经活血的,极寒极热的地方揣着它,冻不死也烧不着,我在风蚀崖这三年,全靠它保命。”
“风蚀崖?”颜宴手里的花差点掉地上,和刚推了推眼镜的墨衍异口同声,“你去了风蚀崖?”
墨衍扶了扶眼镜,指尖划过那块紫水晶,声音都发紧:“据说那地方除了玄冥大人,还没人能活着爬上去……”
“玄冥老怪物才没带我去。是沧溟带我去的。”赤霄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眼珠子转了转。
“沧溟?”颜宴和墨衍对视一眼,满脸茫然。“沧溟是谁?”
赤霄支支吾吾:“沧溟?……沧溟……就是……哎呀,跟你们说了吧,他是圣子。”
墨衍“哦”了一声,注意力瞬间被那块紫水晶勾了回去。
颜宴却像被打开了好奇的大门一般,双眼瞪得浑圆,一把紧紧抓住赤霄的胳膊,急切地追问道:“圣子?你见过他的真面目吗?还是他一直都蒙着脸啊?”
赤霄被颜宴如此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见过啊。”
颜宴的眼睛更亮了,连忙追问:“那他长什么样啊?快跟我说说!”
赤霄挠了挠头,开始在脑海里努力搜刮着关于沧溟长相的记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说道:“呃……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两个耳朵,还有一个鼻子,两个鼻孔……”
“呸呸呸!”颜宴没等赤霄说完,就笑着拍了她一下,嗔怪道,“谁问你这些啊!我是问你他长得帅不帅!是剑眉星目呢,还是塌鼻歪嘴啊?”
赤霄又皱起眉头,认真地回忆起沧溟的面容。
然而,不知为何,沧溟的脸总是在风雪中、烛光下若隐若现,虽然清晰可辨,但却冷若冰霜,让人难以用言语去描述。她苦思冥想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嗯……应该……不算丑吧?就是正常人的样子,既没有多长一只眼睛,也没有少长一只耳朵……”
颜宴突然把墨衍拽到她面前,一把扯下他的眼镜:“跟他比呢?是比他好看还是难看?”
墨衍的脸“腾”地红透了,手忙脚乱地去抢眼镜,耳朵红得像要滴血。赤霄盯着他看了半晌,认真道:“看不出来。就……比他高些,肩宽些,皮肤白得像雪堆里的石头,不动的时候,真跟块玉石头似的,嗯……一张冰块脸。”
颜宴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脸担忧:“赤霄,你该不会是脸盲吧?”
“我才不脸盲!”赤霄急了,指着颜宴,“你梳了双丫髻,他戴眼镜,我分得清清楚楚!”
颜宴被她逗笑了,抱着胳膊一脸花痴:“不管不管,我也好想见见圣子……”
“下次有机会带你去。”赤霄摆摆手,“他不生气的时候,还算挺好说话的。”
话刚出口,心底却没了底气。
才跟沧溟闹了矛盾,回到幽冥城,他做回他的圣子,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找他。
“咳咳。”墨衍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举着那块紫水晶,“这个……我正好能用来做星轨校准器……”
“边去!”颜宴一把推开他,又拽着赤霄问。
“风蚀崖是个什么地方?听说只有玄冥祭司在那边修炼?你这三年怎么过的?圣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赤霄被她问得晕头转向,又忍不住笑:“风蚀崖就是常年都是风雪,那风比幽冥夜里的风厉害多了……”
晨光透过铁渣堆的缝隙洒进来,照在三人脸上,混着矿石的光、药草的香、铁锈的味,热闹得像要把这三年的冷清全补回来。
墨衍重新戴上眼镜,悄悄把那块紫水晶往怀里挪了挪;颜宴还在追问圣子有没有笑过;赤霄边答边往嘴里塞了颗野果,忽然觉得,比起风蚀崖的寂静,还是这样吵吵闹闹的日子更对味。
赤霄被颜宴一提醒,忽然发现自己对人的模样确实没太留心。
在她眼里,墨衍就是副带着木气的呆样;颜宴是眼里总闪着光的灵动,像枝头蹦跶的雀儿;自己嘛,大约就是点火就着的爆炭;
而沧溟……是块浸在泉里的玉,看着柔和,却透着生人勿近的清冷,让人想碰又不敢碰。
她辨人,好像全凭一股说不清的本能,喜欢的就凑上去,不喜欢的就躲得远远的。
正琢磨着,她忽然想起墨衍被司星长老收作徒弟后那段日子,忍不住“咯咯”笑出声,笑得肩膀都颤。
“你笑啥?”颜宴推了她一把,墨衍也停下手里的活,眼镜后的眼睛透着疑惑。
赤霄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你是不知道,你出去采药那一年,墨呆子家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她边笑边拍铁板,“天天有爹娘领着闺女上门,说是看铁器,眼睛却直勾勾黏墨衍身上。那些姑娘穿得花红柳绿,鬓角插着珠花,墨呆子被围在中间,脸红得跟这赤血果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颜宴眼睛一亮,八卦从沧溟转到墨衍,促狭地瞅着墨衍:“真的假的?那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墨衍的脸“腾”地红透了,连耳根都泛着粉,手忙脚乱地去捡掉在地上的小锤,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要说好看,”赤霄笑得更欢,指着颜宴,“那些姑娘捆一块,都没你看着顺眼!墨呆子,你说是不是?”
她故意拖长了音,“有看中的没?不好意思说的话,我们去帮你提亲!实在不行,颜宴,你把他收了得了,省得便宜了别人!”
颜宴被逗得直笑,伸手摘下墨衍的眼镜,捏着镜腿晃了晃,仔细端详他:“摘了这破眼镜,模样倒还周正,算半个养眼的。可惜啊,是个木呆子。”
她把眼镜扔回给墨衍,冲赤霄挤眼,“我还是先见见圣子再说。”
赤霄一屁股躺倒在躺椅上,翘着脚晃悠悠着:“选圣子?我劝你还是选墨呆子吧!墨呆子好歹会做些木鸟、弹弓逗你玩,沧溟?能把你闷死!今天让你打坐一个时辰,明天加俩时辰,有次我们在风蚀崖洞口,硬生生坐了七天七夜,动都没动过,我都快以为自己成冰雕了!”
颜宴也挨着她躺下,戳了戳她的腰:“那也太无聊了……要不还是你选墨呆子吧?”
赤霄斜睨了一眼正埋头研究灵石、耳根红得快滴血的墨衍,嗤笑一声:“他?小时候尿裤子,我就帮他打跑过赖胖子,总不能帮他打一辈子架吧?我才不乐意。”
“那选谁好?”颜宴掰着手指头数,“甲字队那些,鼻孔翘得能插葱,看着就讨厌;乙字队丙字队的,多半是草包……”
赤霄一把搭住她的肩,笑得更欢:“要我说,选你最好!”
“你这叫什么虎狼之词!”颜宴笑着拍开她的手,眼里却闪着光,“不过……好像也不错?”
两人笑作一团,塌上的零件被震得“叮叮当当”响。
墨衍被她们的话臊得脸一阵红一阵紫,索性把耳朵捂起来,假装没听见,低头专心磨那块紫水晶,水晶的光映在他红透的脸上,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活气。
铁渣堆里的阳光慢慢挪着,混着姑娘们的笑声和矿石的轻响,暖融融的,像要把这三年的冷清,都泡在这热闹里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