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日的古都郊外截然不同，尽管方陌在来时的路上、学院的教科书里，乃至昨夜亲耳听闻的动静中，早已知道这片土地在夜幕降临后会化作亡灵的乐土，但亲眼所见的震撼，依旧远超想象。
阴影之中，方陌屏息凝神。只见远处原本沉寂的荒野上，那些惨白的骷髅骨架不再是零星散落，而是聚拢成一片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潮汐，缓缓蠕动。
虽然在他的感知里，单个亡灵的能级并不算高，大多在奴仆级与战将级之间徘徊，可那种密密麻麻、几乎望不到尽头的数量，足以让任何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瞬间头晕目眩。
即使是方陌，望着那由无数空洞眼窝和森白骨骼汇成的死亡之海，心头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寒意。
他将微皱的眉头从那片恐怖的骷髅海方向移开，身形一矮，如同溶化般彻底融入脚下的阴影，开始快速滑行。
暗影系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则是成为了最好的侦探人员。
由于需要争分夺秒地赶路，队伍采取了轮换急行的方法。
此刻，一批体力消耗较大的猎人正躺在用厚布遮盖的物资车上，抓紧时间闭目养神。
而方陌所在的小队则负责这一时段的警戒工作，另一支协同护卫的小队成员们也分散在四周，紧张地注视着黑暗中可能发生的所有动静。
方陌的身影如鬼魅般从车队旁的阴影中浮出，迅速掠至自己小队的队长——也就是之前拉住他和那两位少女的中年人宋队长面前。
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宋队长，数量非常庞大，不过我们路线上还好，不过要是想走的话，初步估算至少要……”
“诶！小兄弟！等等！” 就在方陌进行着消息汇报时，旁边协同警戒队伍中的一名猎人却突兀地朝着他们这边小跑过来，脸上写满了焦急，直接打断了方陌的汇报。
在方陌和宋队长等人疑惑的目光中，那人冲到近前，先是猛地深呼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似乎想平复剧烈奔跑带来的喘息，却因为过度紧张反而被呛到，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抱、抱歉！”他一边费力地止住咳嗽，一边急不可耐地用手在眉毛的高度比划着，“请、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我们小队的暗影系法师？他大概……大概这么高，挺瘦的……”
看着他因焦急而不知不觉拔高的嗓音，方陌微微歪头，迅速在脑海中检索着是否见过符合这个描述的人。
然而，还没等方陌回答，协同小队里另一名年长些的队员已经急忙赶了过来，一把拉住这个情绪激动的同伴，低声劝阻道：“小声点！别惊扰了休息的弟兄！”
与此同时，他尴尬地朝着那些被吵醒、正不满地睁眼望过来的猎人们挤出笑脸，连连拱手致歉。
“对不住，对不住各位！实在是我这位兄弟的亲弟弟，之前去前面探路，说好半个小时就回来，可到都一个小时还不见人影……他这是急昏头了，大家多包涵，多包涵！”
听着他这番解释，原本脸上带着几分恼意的休息众人，到了嘴边的埋怨话语又咽了回去，反倒是都是面色古怪的将目光转向那面色惨白、眼眶发红的焦急男子，不过到了随后，他们都是摇了摇头，各自将脑袋重新靠回身后冰冷的物资包裹上。
那原本情绪失控的男子，被同伴这么一拉一劝，似乎也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深深吸了口气，胸腔剧烈起伏，试图压制住翻涌的恐慌，脸上极度的急迫稍缓，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依然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没有见过……” 方陌在脑海中快速回顾了自己方才在阴影中穿梭探查时留下的记忆画面，确认并无符合描述之人的踪迹，最终抬起头，朝着那勉强恢复了一点冷静的男子摇了摇头。
然而，这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男子刚刚筑起的心防上。
他原本因期盼而稍稍恢复血色的脸，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灰白，嘴唇哆嗦着，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充满了绝望。
紧接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发生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低吼，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膝一软，就要朝着方陌直挺挺地跪下去！
一直留意着他神态变化的方陌反应极快，几乎在他膝盖弯曲的刹那，脚尖便迅捷地向上一抬，不轻不重地抵住了他已弯曲大半的腿弯，硬生生止住了这下跪之势。
“你这是做什么！”
“快起来！”
周围几人此刻也完全反应过来，离得最近的他的队友一个箭步冲上前，和之前道歉的那名猎人一起，死死架住了他几乎瘫软的身体。
那名负责道歉的猎人一边用力搀扶着同伴，一边凑到他耳边，用带着颤音却强作镇定的话语低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没看到不代表就出事了！兴许……兴许是躲在哪里，或者绕了远路……”
然而，这苍白的安慰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语气中难以掩饰的担忧反而更添了几分沉重。
看着那几人搀扶离去的背影，方陌摩挲着下巴，眼神渐沉。
一个人失踪？这已是今夜消失的第三个人了。
入夜两小时，张彪小队新来的召唤系法师，因召唤兽失联，不顾劝阻执意离队寻找，身影很快便被浓稠的黑暗吞没，再未归来。
而在轮换之后，另一小队的风系法师称要去前方高处探查风向，但是他融入夜色后便再无踪迹。若再加上刚刚确认失踪的、那位负责侦察的暗影系法师……
“夜晚的古都....”他抬起头看向那已经陷入到的最深时刻的天空，不由的轻轻咋舌，“还是真的危险啊。”
不过还来不及他继续感慨，另外的两支小队的人已经从远处的小车上朝着他们这里走来，而宋队长也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现在该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