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风,似乎一夜之间,就变了味道。
原本,街头巷尾的谈资,还围绕着凤阳王府的仁义之举。
“听说了吗?凤阳王府在城外设粥棚,那粥稠得都能插住筷子!”
“何止啊!我还听说,只要愿意去王爷的封地黑土城,就给分田分地,头一年还免税呢!”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凤阳王真是活菩萨啊!”
流民们感激涕零,百姓们交口称赞,就连那些平日里最爱挑刺的文人墨客,也对楚凤辞的“仁政”赞不绝口。
然而,仅仅三天。
一股截然不同的声音,如同阴沟里的污水滴落在清水中,悄无声息地,却又迅猛地,蔓延开来。
“你们听说了吗?那黑土城,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
一个茶馆里,一个看似普通的茶客,压低了声音,对周围的人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一个远房表亲,就是从黑土城逃回来的!说那里根本就是人间地狱!凤阳王把人骗过去,男的都拉去挖一种黑色的石头,累死累活,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女的……女的就更惨了!”
他话没说完,但那猥琐的表情,已经让周围的人,脑补出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真的假的?凤阳王不是战神吗?怎么会做这种事?”有人表示怀疑。
“战神?”那人冷笑一声,“战神杀的人还少吗?听说北地黑水城的俘虏,几万人,一夜之间,全被她坑杀了!用人头堆成山!这种人,心能有多善?”
一石激起千层浪。
类似的言论,在酒楼、在市集、在每一个人员聚集的角落,同时上演。
更“致命”的,是几个“从黑土城逃回来的幸存者”的出现。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还带着“被虐打”的伤痕。
他们在粥棚前,对着那些满怀希望的流民,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凤阳王府的“滔天罪行”。
“别去!千万别去啊!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我们村去了三十个青壮,就我一个……就我一个活着爬回来了!”
“他们给我们吃的,都是发霉的粮食!住的,是漏风的草棚!每天要干十二个时辰的活,稍有怠慢,就是一顿毒打!”
一个“幸存者”说着,撩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背上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看起来触目惊心的血痕。
人群,彻底骚动了。
怀疑、恐惧、愤怒,像瘟疫一样,在流民之间迅速传播。
原本对凤阳王府的感激,瞬间变成了被欺骗的怨恨。
“我就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原来是把我们当猪狗,骗去卖命啊!”
“丧尽天良!凤阳王府,还我兄弟命来!”
群情激愤之下,几个粥棚,直接被愤怒的流民给掀翻了。滚烫的米粥洒了一地,与泥土混在一起,狼藉不堪。
负责施粥的王府下人,被推搡辱骂,甚至有人被打得头破血流。
苏清寒得到消息,赶到城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混乱的景象。
他那张本就清冷的脸上,表情变得更加冰寒。
“正君,现在怎么办?流民们的情绪很激动,根本不听我们解释!”一名管事焦急地说道。
苏清寒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曾经满怀感激,此刻却面目狰狞的流民。
他知道,解释是没用的。
在有心人的煽动和“人证”的表演下,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是阳谋对阴谋。
楚凤辞的阳谋,是开仓放粮,光明正大。
而对手的阴谋,是造谣污蔑,诛心为上。
他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走到了最前方。
“各位乡亲,请静一静!”他的声音,清朗而有穿透力,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俊雅不凡,却又气势沉稳的男人身上。
“我知道,你们听信了谣言,心中有怨,有恨。”
“我苏清寒,以凤阳王府正君的身份,在此向各位保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凡自愿前往黑土城者,若发现情况与王府承诺有半句不符,王府愿十倍赔偿路费,并奉上百两纹银,作为赔罪!”
“若有人在黑土城,无故受到欺压,甚至丧命,我苏清寒,愿以项上人头作保,为尔等讨回公道!”
他的话,掷地有声!
尤其是那句“以项上人头作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自古以来,只有草民的命如草芥,何曾听过,有王府正君,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流民作保?
人群的骚动,渐渐平息了一些。
但那几个“幸存者”,却立刻跳了出来。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官官相护!”
“等我们去了,是死是活,还不是你们一句话的事!”
“别信他!他就是凤阳王府的帮凶!”
苏清寒的目光,冷冷地扫向那几个人。
他没有与他们争辩,而是转身,对身后的管事下令。
“从今天起,粥棚照开。但粥,只给两种人喝。”
“第一,老弱妇孺。”
“第二,那些依旧选择相信我们凤阳王府,并签下前往黑土城契约的人。”
“至于那些身强力壮,却只知听信谣言,打砸闹事之人……”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一粒米,也不给!”
“告诉他们,凤阳王府的善心,只给值得的人。我们招的是建设家园的同伴,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说完,他拂袖而去,没有再看那些流民一眼。
这一手,釜底抽薪,不可谓不狠。
它将选择权,赤裸裸地,重新交还给了流民自己。
信,还是不信?
这是一个对人性的,最直接,也最残酷的考验。
是选择相信一个遥远却美好的承诺,还是选择留在原地,继续忍饥挨饿?
消息传回凤阳王府。
楚凤辞听完苏清寒的处置,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清寒做得很好。”她对身旁的花月眠说道,“有时候,一味的仁慈,只会换来背叛。适当的强硬,才能筛选出真正值得我们付出的人。”
“那几个‘幸存者’呢?”花月眠问道。
楚凤辞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听雨楼的人,不是吃干饭的。”
“去告诉阿七,把那几个人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我要知道,他们背后,站着的是谁。”
“另外……”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把他们‘请’到王府来。”
“既然他们说,在黑土城受了委屈,那我这个做主君的,自然要‘好好’地,为他们‘申冤’啊。”
花月眠心中一凛,他知道,王爷这是动了真怒。
那几个跳梁小丑,以及他们背后的人,要倒大霉了。
京城的这场暗流,是时候,该见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