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王在百花宴上,当众抢走皇宫首席乐师,并气得皇太女当场失态的消息,如同一阵飓风,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第二日清晨,凤阳王府的门前,比往日更多了无数双探究的眼睛。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件事会如何收场。皇室的颜面被如此践踏,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会作何反应?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辰时刚过,一队宫中禁卫便护送着一名传旨太监,出现在了王府门前。那太监手捧一卷明黄的圣旨,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尖着嗓子高声宣道:“传女皇陛下口谕,宣凤阳王楚凤辞,即刻入宫觐见!”
没有“殿下”的尊称,直呼其名。
没有“请”,而是“宣”。
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抑的怒火。
福伯在府内听到这声唱喏,心头就是一沉。他快步走到书房,脸上满是忧色:“主上,宫里来人了,看这架势,恐怕是来者不善。陛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楚凤辞正在练字,闻言只是将笔上最后一滴墨用尽,写完一个完整的“锋”字,才不紧不慢地将笔搁下。
“意料之中。”她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语气平淡无波,“若是连这点反应都没有,那这女皇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福伯急道:“主上,您昨日之举,确实是……太过了些。皇家的脸面,终究是驳不得的。您此番前去,万万要小心应对,服个软,认个错,想来陛下也不会真的把您怎么样……”
“福伯,”楚凤辞打断了他,“老虎的威严,不是靠绵羊的顺从建立的。我去认错,只会让她觉得凤阳王府可以任由她拿捏。从今往后,这种念头,你不必再有。”
她站起身,吩咐道:“更衣。不必穿朝服,就穿我昨日那件墨色常服。”
福伯一愣:“主上,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楚凤辞笑了笑,“在这京城里,我的话,也该是规矩的一部分。”
一个时辰后,皇宫,紫宸殿。
大殿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女皇陛下端坐于龙椅之上,凤目紧闭,不怒自威。皇太女站在一旁,脸色依旧苍白,看向楚凤辞的目光还带着几分屈辱和怨毒。
楚凤辞缓步走入大殿,对着龙椅的方向,微微躬身。
“臣,楚凤辞,参见陛下。”
不跪,不称“臣罪该万死”,甚至连一个标准的九十度揖礼都没有。
女皇缓缓睁开眼,那双历经风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楚凤辞,你可知罪?”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直透骨髓的寒意,在大殿中回响。
“臣不知。”楚凤辞抬起头,直视着龙椅上的女皇,神色坦然,“臣只知,昨日在御花园,发现了一块被尘土掩盖的美玉。臣心生爱才,便出手将其拂拭干净,不知此举,何罪之有?”
“放肆!”皇太女在一旁厉声喝道,“你强抢宫人,目无君上,还敢在此巧言令色!”
楚凤辞连看都未看她一眼,目光依旧锁定在女皇身上。
“陛下,大燕以才立国。若论罪,臣以为,有眼无珠,任由明珠蒙尘,致使宝玉沦为玩物,此为一罪;不辨良莠,将鱼目与珍珠混为一谈,此为二罪;心胸狭隘,见才而不能容,妒才而欲毁之,此为三罪。敢问陛下,这三罪,臣犯了哪一条?还是说……另有其人?”
她的话,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皇室的脸上!
你不是问我何罪吗?我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罪!
“你!”女皇被她这番话气得胸口起伏,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凤阳王!照你这么说,这天下的人才,都该归你凤阳王府所有了?”
“天下人才,能者居之。”楚凤辞寸步不让,“陛下若能为花月眠提供比我凤阳王府更好的舞台,让他尽展其才,臣今日便可将人送回宫中,并亲自向皇太女赔罪。”
“你……”女皇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如何不知花月眠是个人才?但皇宫是什么地方?是讲规矩,讲体统的地方。一个乐师,才华再高,也只是个乐师。她可以赏赐,可以夸赞,但绝不可能像楚凤辞这样,将其奉为上宾,甚至不惜为此顶撞皇权。
楚凤辞,这是在用她的方式,向自己示威!
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女皇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和忌惮。
她看着殿下那个身姿笔挺,神情桀骜的女子,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打压她?如何打压?凤阳王府的势力盘根错节,军中威望犹在。更何况,前几日那场惊天动地的天地异象,满京城都传遍了,凤阳王府气运正盛,诞下了天生道体。这个时候与她撕破脸,绝非明智之举。
“罢了。”女皇疲惫地摆了摆手,“一个乐师而已,你既然喜欢,便赏你了。”
她终究,还是退了一步。
“但你给朕记住,楚凤辞,”女皇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凤阳王府再势大,也终究是我大燕的王府。不要忘了你的本分。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臣,遵旨。”楚凤-辞再次躬身,这一次,姿态放低了几分。
她知道,见好就收。这次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把女皇逼到死角。
当楚凤辞走出紫宸殿时,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赢了这一局。她用一场看似鲁莽的行动,成功地向皇权展示了自己的“肌肉”和底线,也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大的自主权。
回到王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她没有回书房,而是径直去了听音阁。
刚走到院外,一阵奇特而杂乱的琴声便传了出来。那琴声断断续续,充满了挣扎与狂躁,像是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在疯狂地冲撞着牢笼。
楚凤辞推门而入,看到花月眠正坐在琴前,脸色苍白,额上满是汗水。他双目赤红,手指在琴弦上胡乱拨动,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优雅从容。
他显然是听到了宫中传召的消息,内心充满了焦虑、恐惧,以及对自己连累了楚凤辞的愧疚。他想按照《太上忘情谱》上所说,将情绪融入琴声,却不得其法,反而被自己的情绪反噬,几乎走火入魔。
“停下。”楚凤辞冷声制止。
花月眠如梦初醒,猛地抬头看到她,琴声戛然而止。
“主……主上!”他慌忙起身,声音都在发抖,“您……您没事吧?宫里……”
“我若有事,还能站在这里?”楚凤辞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就是你练了一天的成果?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花月眠白皙的脸瞬间涨红,羞愧地低下了头:“我……我没用。我只会给主上惹麻烦。”
“你确实没用。”楚凤辞毫不客气地说道,“麻烦已经惹了,而你这个麻烦的源头,却连半点价值都创造不出来。我留你何用?现在把你打包送回宫里去,或许还能平息陛下的怒火。”
花月眠的身体剧烈一颤,脸色煞白如纸。
“不……不要!”他几乎是哀求道,“主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机会不是用嘴要的。”楚凤辞打断他,伸出手,青葱的手指覆盖在他按在琴弦上的手上。
花月眠立刻转过头,耳尖有些泛红,这还是他第一次靠的和女子这么近,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
一股温和而霸道的内力,瞬间从她的掌心渡了过去。
“《太上忘情谱》,不是让你忘记感情,而是让你驾驭感情。你现在心里有什么?怕我被问罪?怕自己被送回去?怕辜负我的期望?”
耳边她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引导性,花月眠顿时认真听了起来。
“别压着它!把它释放出来!将你的情感倾注到琴声当中,去告诉这根琴弦,你有多怕,多不甘!让它替你呐喊,替你咆哮!”
花月眠被她的内力引导着,脑中一片混沌,只剩下她的话在回响。
怕……
不甘……
他下意识地,将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灌注到了指尖。
然后,他拨动了琴弦。
“铮——!”
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琴音,骤然响起!
那声音不再是杂乱的噪音,而是一种凝练到极致的,带着穿金裂石之力的锐响!
院中石桌上的一个茶杯,随着这声琴音,“咔”的一声,竟凭空裂开了一道缝隙!
躲在不远处墙角偷看的赤焰,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痛,脑子里嗡的一下,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骇得他连退了好几步!
花月眠呆呆地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又看了看那只裂开的茶杯,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这是我弹出来的?
楚凤辞收回手,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
“看到了吗?这,才是力量。”
她看着一脸震撼的花月眠,语气依旧是那种资本家式的冷酷。
“你今天惹的麻烦,价值大概就等于这一个茶杯。而我想要的,是你的琴声,能震碎千军万马的铠甲。”
“继续练。别让我觉得,我对你的投资,会做亏本买卖。”
说完,她转身离去。
花月眠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琴。
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不知何时,已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所取代。
他重新坐下,深吸一口气,手指再次抚上了琴弦。
这一次,他的眼神,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