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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末刻,天光未亮,一层蟹壳青的薄雾笼罩着肃穆的镇北王府。

死寂被刻意压低的声响打破,如同冰面下的暗流,王府庞大的身躯开始缓慢苏醒。

?粗使丫鬟们?是最早的一批。她们穿着半旧的靛蓝布袄,挽着袖子,露出手腕上劳作的红痕,像一群沉默的工蚁。

两人一组,抬着沉重的木桶,里面是刚从深井打上来的、沁着寒意的清水。竹扫帚刮过青石板的“沙沙”声是清晨的序曲,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廊下、庭院角落。

昨夜北风吹过的痕迹犹在:碎裂的瓦砾散落石阶,零星的泥脚印杂乱交错,甚至某个僻静回廊下,还有一只被风吹落的、破损的纸灯笼。

她们低着头,动作麻利而无声,偶尔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昨夜澄心堂方向传来的隐约碎裂声和低吼,足以让这些底层仆役噤若寒蝉。

小厮们?的动静稍大些,但也带着清晨特有的困顿与谨慎。他们洒扫庭院主路,修剪一夜狂风吹折的花枝,检查各处灯笼是否破损。

马厩方向传来轻微的骚动和响鼻声,马夫开始喂第一遍草料。

负责修缮的小厮们蹑手蹑脚来到澄心堂外院,盯着那扇紧闭的、完好无损的精雕花梨木门,喉头发紧,互相用气声嘀咕着,比划该从何处下手擦拭雕花缝隙里的积尘,才不会惊动里面那位煞神。

高等婢女们?则像晨雾中悄然绽放的玉兰,行动间带着一种无声的韵律。她们端着铜盆、热水、洁净的布巾、熏好的衣物,轻盈地穿梭在各个院落,为主子们的起身做准备。

低声的吩咐、器物轻微的碰撞,是她们唯一的语言。路过澄心堂附近时,所有人的脚步都放得更轻,呼吸都屏得更细,眼神垂得更低。

昨夜王爷抱着王妃回府时,那冷若冰霜的面容,随后紧闭的内室门扉后隐约传出的声响……足够让她们在接下来的几日都心有余悸。

澄心堂,这座风暴的中心,反而成了王府清晨最安静的一隅。

厚重的锦缎帷幔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和声响,室内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昂贵沉水香、未散尽的酒气、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云雨后的慵懒颓靡的气息。

紫檀雕花大床上,凌乱的锦衾堆叠纠缠。白战仰躺着,一条古铜色的、肌肉虬结的胳膊霸道地横亘在拓跋玉纤细的腰肢上,几乎将她整个圈抱在怀里,占有姿态十足。

他沉睡的面容褪去了平日的凌厉与战场上的煞气,轮廓深邃,眉峰舒展,呼吸沉缓悠长。

常年握刀剑的虎口和指节带着粗粝的茧子,此刻却松松地搭在她柔软的腰侧。

拓跋玉的脸颊贴着他结实滚烫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她醒得更早一些,浓密的睫毛颤动几下,缓缓睁开。

一夜雨露滋润的酸痛感,如同潮水般缓慢地漫过四肢百骸,提醒着她昨夜的激烈。她微微动了动身体,腰间那条铁臂瞬间收紧,白战即使在酣睡中,也本能地不容她逃离。

她蹙了眉心,昨夜种种在脑海中翻腾:朝堂上的暗流涌动,小皇帝意味深长的赏赐,归来后他因某种压抑的醋意或占有欲而爆发的风暴。

以及风暴平息后,那几乎要将她溺毙的、带着惩罚与极致占有意味的亲昵……身体的记忆比思绪更快,一阵细微的战栗掠过皮肤,颈侧吮咬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窗外的光线渐渐明亮,由蟹壳青转为淡淡的鱼肚白,又从鱼肚白染上了一层暖金色。

光柱穿过窗棂缝隙,落在精细的织金地毯上,照亮了空气中缓缓飞舞的微尘。大约已是辰时初刻,远远超出王府主人平日起身的时辰。

白战是在怀中人细微的、试图挣脱的扭动中醒来的。他没有立刻睁眼,只是鼻息沉沉地哼了一声,收拢手臂,将香软的身子禁锢得更紧。

整张脸埋进她散发着幽香、此刻凌乱铺散的青丝里,含糊地嘟囔:“唔……别动,乖乖……”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醒透的沙哑,热气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

拓跋玉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挣扎的力道大了些。“……放开,白战!”

她的声音也带着刚醒的慵懒,却透着一丝羞恼。昨夜他逼着她喊了多少声“夫君”、“哥哥”乃至更羞耻的称谓,此刻清醒了,又变回了连名带姓的“白战”。

这个名字显然比什么都提神。白战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初时还有些迷蒙,但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鹰隼般的锐利和清醒。

他看清了怀中人微红的俏脸和带着薄怒的眉眼,昨夜……或者说今晨天快亮时才餍足的记忆回笼。

他没有松手,反而低笑一声,故意用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去蹭她细嫩的颈侧肌肤,惹得她一阵瑟缩低呼。“放开?昨夜哭着求哥哥放开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硬的模样。” 语气恶劣,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和调笑。

“你……!” 拓跋玉气结,抬手就去推他坚硬的胸膛,指尖却不小心划过他胸前一道陈年的箭疤。白战身体一僵,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幽深危险。

夫妻二人间这点晨起的“对峙”,被外间极其轻微、却一直存在的衣料摩擦声打破了。显然,外面的人已恭候多时。

白战终于松了些力道,但仍将拓跋玉困在怀中,扬声:“进来。”

雕花门被无声推开一条缝,两道纤细的身影低垂着头,步子悄无声息地移了进来,正是浮春与锦书。

她们穿着王府一等婢女规制的鹅黄比甲、月白襦裙,梳着整齐的双丫髻,步履轻灵得像猫儿。一眼都不敢往内室床榻方向瞧,径直走到外厅角落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

“备水,梳洗。” 白战言简意赅地吩咐。

“是,王爷。” 两人齐声应道,声音轻若蚊呐。锦书迅速转身出去安排热水等物,浮春则留在原地,依旧垂首侍立。

白战这才彻底放开拓跋玉,起身下榻。高大健硕的身躯在晨光中舒展,肌理分明的背脊上赫然有几道清晰的抓痕,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浑然不觉,随意捞起一件散落在地上的玄色寝衣披上,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像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

昨夜破碎的瓷片早已被不知何时进来收拾的侍女清理干净,只余地毯上难以察觉的淡淡水渍痕迹。

拓跋玉拥着锦被坐起,看着那几道抓痕,脸颊又是一热。

浮春这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撩开内室纱幔,低声道:“王妃,奴婢服侍您起身?” 她的目光在拓跋玉颈侧明显的红痕处飞快掠过,立刻垂下眼帘。

梳洗是在一片微妙而安静的氛围中进行的。巨大的铜盆盛满温热的水,浮着几片新鲜花瓣。

浮春和锦书动作轻柔熟练地为拓跋玉擦拭身体,为她穿上繁复精美的烟霞色织锦宫装,梳理那一头如瀑青丝。

白战则由另外两名小厮伺候着盥洗更衣,他换上平日惯穿的玄色窄袖劲装,金线绣着暗纹的蟒纹腰带勒出精悍腰身。

他全程坐在一旁的红木圈椅中,慢条斯理地饮着醒神的浓茶,目光却透过升腾的热气,毫不避讳地落在梳妆台前的妻子身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满足感,如同在赏玩自己最珍爱的战利品。

那目光如有实质,让拓跋玉握着玉梳的手指微微发紧,镜中的两人视线偶尔在铜镜中相撞,空气里便滋生出无声的电流。

早膳设在澄心堂的小花厅。精致的碟碗摆满了半张紫檀圆桌:碧梗米熬得恰到好处的粥,玲珑剔透的虾饺,金黄油亮的蟹黄小笼包,几样清爽的酱菜,还有一蛊温热的牛乳燕窝羹。

食不言寝不语是王府规矩,两人沉默地进食。白战吃得很快,但姿态依然带着军伍的利落与一种天生的贵气。

拓跋玉则小口啜饮着燕窝羹,偶尔抬眼看向对面的丈夫。昨夜的风暴似乎在他身上已寻不到一丝痕迹,只有那偶尔投来的、带着掌控意味的眼神,无声地提醒着她。

用完早膳过后,白战接过锦书递上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起身绕过桌子,直接走到拓跋玉身边。不等她反应,他大手一抄,竟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 拓跋玉短促地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脸颊飞红,“放我下来!成何体统!”

婢女们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本王抱自己的王妃,有何体统不体统?” 白战低头看她,嘴角噙着笑,语气理所当然,“昨夜累着你了,省点脚力。”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热气钻进她耳朵,让她想起某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片段,顿时羞愤地在他肩头捶了一下,换来他胸膛低沉的震动和更得意的笑容。“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出澄心堂,穿过重重院落回廊,径直朝着王府深处最僻静、守卫也最森严的“藏锋阁”走去。

沿途遇到的仆役无不立刻躬身退避,不敢抬头。锦书和浮春远远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藏锋阁并非普通的库房,更像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沉重的玄铁大门需要白战亲自用随身携带的虎符钥匙开启。

门轴转动,发出沉闷悠长的“轧轧”声,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金属锈蚀、干燥尘土以及奇异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空间极大,光线幽暗。高高的穹顶垂下巨大的铁链吊着烛台,白战示意守卫点燃了其中几盏。摇曳的火光驱散一角黑暗,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拓跋玉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里不像皇家库房那样堆满金银珠玉,炫目到俗气。这里的物品更加……奇特,带着浓烈的异域风情和铁血征伐的烙印。

角落里矗立着一副巨大的、皑皑白骨架子,形似巨鸟,翼展惊人,骨架泛着玉石般的光泽,据说是瀚海沙漠深处捕杀的某种早已灭绝的猛禽“鬼鹏”。

墙上悬挂着几把形制奇特的弯刀、长弓,刀鞘镶嵌着色彩浓烈的宝石,弓身缠绕着不知名的兽筋,透着凶悍之气。

其中一个刀架上,横放着一柄修长的乌兹弯刀,刀身布满神秘的水纹,刃口隐有幽蓝寒光,刀柄是一截狰狞的狼爪骨。

巨大的兵器架上,除了制式的长枪、陌刀,还杂乱地靠着一些来自西戎王庭损毁的旗帜、断裂的巨大号角,甚至半截雕着狰狞兽面的攻城槌尖端。

案几上随意堆放着几个打开的皮箱:一箱是来自西域诸国未经打磨的原石,在火光下折射出绿松石、孔雀蓝、石榴红等浓烈纯粹的色彩。

一箱是漠北巫医的珍藏:散发着奇异药草香的干枯植物和兽骨;还有一箱竟是各种精巧的机关锁和小型机械兽玩具,乃是极西之地商队献上的贡品。

一个巨大透明的琉璃缸里,浸泡在淡绿色液体中的,赫然是一枚布满鳞片、足有脸盆大小的怪异心脏化石,白战称之为“深潭龙鳄之心”,是某个被剿灭的南疆异族圣物。

? 相比之下,昨日小皇帝赏赐的物件被整齐地摆放在一张铺着明黄锦缎的条案上,显得格外“标准化”和“宫廷化”:一套羊脂白玉雕琢的十二生肖镇纸,一柄镶嵌宝石的玉如意,几匹流光溢彩的贡缎,还有一斛饱满圆润、大小一致的东海明珠,在烛光下晕出柔润的光。

白战抱着拓跋玉在库房里踱步,像个急于展示宝藏的孩子,却又带着一种睥睨的傲然。

“这些都是随我在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玩意儿,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珠子强多了。” 他下巴点了点皇帝赏赐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不屑。

他走到那柄乌兹弯刀旁,小心地将拓跋玉放下让她站稳,自己抽出那柄刀。“认得这个吗?西戎左贤王的佩刀,号称‘噬月’,吹毛断发。去年冬天,我带五百轻骑雪夜突袭他王帐,亲手斩了他,这刀就归我了。”

藏锋阁内烛影幽微,青铜兵器架映着夜明珠的冷光。白战玄色箭袖拂过檀木博古架,忽侧身望向身侧妻子:“可有入眼的?只管拿去把玩。”

拓跋玉垂睫盯着青砖缝隙,鬓边累丝凤簪纹丝未动,只从喉间滚出个字:“乏。”

他眼底倏然暗了三分,却仍从紫檀屉中捧出螺钿漆盒。东海明珠在锦缎上流转月华,颗颗浑圆如凝露,映得他指节上旧刀疤都染了柔光。“乖乖,你睢——”

他喉结滚动着将漆盒捧近,声线刻意放柔几分,“给你嵌支步摇可好?走路时珠坠儿叮咚响,像不像那年春猎,你系在银鞍上的玉铃?”

拓跋玉目光掠过满室珍宝,最终停在角落的犀角算筹上。素手随意拈起三两根,象牙白的细棍在她掌心散成疏冷星子。“够么?”

她抬眼时唇角噙着笑,眸底却似结了冰的镜湖。白战掌中漆盒骤然重若千钧,东珠辉光刺得他眼眶发涩。

阁外更漏声碎。他忽然攥住她微凉指尖,引着那纤纤玉指划过鎏金错银的波斯宝镜、龟背纹的翡翠插屏,最后停在玄铁所铸的九窍玲珑锁上。“库房里有柄苗疆银匕首,”

他拇指摩挲她腕间跳动的血脉,声音沉入胸腔,“刀柄镶着蓝髓晶,夜里会透出萤火似的光...明日我让人熔了重打支簪。”

她指尖在锁眼处倏然一触即收,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伤,迅速缩入广袖深处。墨云般的袖幅翻涌而起,“我不要。”

声音清冷如檐下风铃,“这些都是你几番搏命方得的战勋。”缠枝莲裙裾旋身扫过满地璀璨珠光,竟未惊动一粒尘埃。

白战立在满阁辉煌里,看那抹孤影静立如寒松,此刻她的身影,仿佛溶入了阁隙透进的冷冽曦光,下一刻便要乘风消散。

一股刀绞般的窒痛攥紧了心脏,前所未有的恐惧凌驾了所有理智。

铁掌猛然攥紧博古架,震得架上“鱼肠剑”嗡鸣不止!他再无迟疑,身形如电,一步便掠至拓跋玉跟前,铁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将她?掼入怀中?!那怀抱炽热得如同熔炉,箍得她几乎窒息。

他滚烫的、带着薄荷气息的唇,裹挟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悍勇,重重地?烙?了下来。

那吻,绝非浅尝辄止的爱怜,而是攻城略地般的烙印,带着毁灭一切的绝望与不容置疑的强悍。

拓跋玉被他钢铁般的臂膀死死禁锢,肺腑间的空气几乎被挤压殆尽,冰冷的唇瓣承受着滚烫、猛烈的侵袭。

她身体骤然僵硬如冰雕,本能地试图偏头挣脱,却被白战另一只大手狠狠扣住后颈,动弹不得。呜咽声被堵在喉咙深处,化作细微的、濒死般的颤抖。

白战心中那灭顶的恐惧——恐惧她如指间流沙般消散,恐惧这抹孤影彻底溶入曦光离他而去。

非但没有因这强硬的占有而平息,反而在感受到她挣扎的冰冷僵硬时,烧灼得更为炽烈疯狂!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野兽受伤般的咆哮,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竟是将她整个人拦腰抱离了冰凉的地面!

“唔!”拓跋玉猝不及防,双脚悬空,失重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冰冷的护心甲边缘,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白战根本不容她有丝毫喘息或抗议的机会,抱着她,如同抱着一件失而复得却随时会碎裂的琉璃盏,转身便向着藏锋阁最幽深的阴影处走去。

沉重的军靴踏过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发出急促而沉重的回响,每一步都带着要将地面踏穿的蛮力。

他并非走向敞亮的轩窗,亦非雕花繁复的廊柱,而是直奔阁内西侧一扇半掩着的紫檀木云母屏风之后。那里,是这偌大藏锋阁深处辟出的一处小小暖阁,平日里供主子小憩或品鉴珍玩所用。

屏风被他宽阔的肩背猛地撞开些许,发出“哐啷”一声轻响。

暖阁内光线陡然幽暗下来,只有几盏嵌在墙角的细巧宫灯散发着朦朦胧胧的暖黄光晕。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陈年的沉水香气,中央一张宽大的、铺着厚厚雪貂软垫的卧榻,成了这片幽暗天地里唯一的岛屿。

白战几步便到了榻前。他没有丝毫温柔放置的意思,仿佛怀中之人轻如鸿毛又重逾千钧,那股悍然的力道未曾松懈半分,就那么带着两人身体的重量,重重地跌入那片柔软的雪白之中!

“呃!”拓跋玉被摔得闷哼一声,雪貂柔软的绒毛瞬间淹没了她的后背,卸去了大部分的冲击,但那属于男性的、带着汗意与血腥气的沉重身躯也随之覆盖下来,将她牢牢钉在榻上。

暖阁的幽暗放大了所有感官,她能清晰感受到身下华贵皮毛的柔腻,更能感受到上方白战胸腔里那颗心脏,正隔着冰冷的甲胄和单薄的衣衫,以一种濒临极限的速度疯狂擂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白战撑起上半身,暗沉如渊的眸子在昏黄的灯晕下灼灼逼人,死死盯住她。

方才的强吻留下的濡湿和微痛还残留在唇上,他粗粝的拇指带着惊人的热度,猛地抚上她微肿的唇瓣,用力擦拭,仿佛要抹去某种不存在的痕迹,又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那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指腹的茧子刮蹭着柔嫩的肌肤,带来一阵刺痛。

“看着我!”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紧咬的齿关中挤出,带着沉重的喘息,“玉儿!看着我!”

拓跋玉被迫抬起眼睫,撞入那双燃烧着炙热火焰却又深藏着无尽恐慌的眼眸深处。

她的眼神依旧清冷,如同寒潭映月,但那潭底,似乎也被那火焰燎过,掠过一丝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涟漪。

就在这无声的对峙中,白战眼底的狂乱再次翻涌而起。他不再满足于禁锢,那只抚过她唇瓣的手猛地向下,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抗拒的力道,强硬地触碰她腰间的束带,摸索着那繁复的玉带钩。

冰冷坚硬的玉质触感与他指尖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细微的金属机括摩擦声在这寂静的暖阁中清晰可闻。

另一只手则紧紧扣住她纤细的手腕,高举过头顶,压制在柔软的貂绒垫上,使她呈现出一种完全袒露与献祭般的姿态。

他的吻再次落下,这一次,不再是唇瓣的攻城。滚烫的、带着铁锈和雄性气息的唇舌,带着一种近乎啃噬的悍勇,沿着她僵硬的颈侧线条一路向下,烙下湿热的印记。

那吻落在她因挣扎而凌乱的衣襟边缘,落在她精致脆弱的锁骨凹陷处,每一次触碰都像无形的触点,细微的战栗沿着脊椎悄然蔓延。

她能感觉到他沉重灼热的呼吸喷在肌肤上,能感觉到他坚硬铠甲冰冷的边缘硌着她身体的柔软,更能感觉到他紧绷如弓弦的肌肉下,那股几乎要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

拓跋玉的身体在最初的僵硬后,开始细微地颤抖。那并非全然是迎合,更像是在巨力压制下的自然应激。

她紧咬着下唇,将所有的声音都锁在喉咙深处,唯有那双被迫仰望的眼睛,映着昏黄的灯火,如寒星般闪烁,里面有彷徨,有不解,似乎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极致绝望的炽热所融化的迷茫水光。

幽闭的暖阁里,沉水香被另一种更原始、更危险的气息取代——是汗水的咸涩,是皮革甲胄的冷硬,是血腥气的铁锈味,是雪貂皮毛的暖腥,还有两人激烈纠缠中蒸腾出的、令人窒息的欲望与绝望交织的气息,将这片小小的天地彻底填满,再无一丝缝隙容得下冰冷的晨曦。

白战臂弯的力道,如铁箍般锁死她每一寸可能的退路。那是一种宣告,一种不容置疑的征服,将拓跋玉残存的、试图凝聚的最后一丝抵抗意志也碾得粉碎。

身体深处的骨骼在压力下发出细微的错节声,与源自神经末梢的震颤感在体内汇成难以言喻的信号流。

她猛地昂起头,像濒死的天鹅,细长脆弱的颈项绷紧成一道绝望的弧线,下唇被贝齿咬得泛白,一丝腥甜悄悄渗入齿间,那是她为自己筑起的最后一道无声堤坝,倔强地拦截着所有可能溃堤而出的羞耻呜咽。

然而,堤坝只能拦住声音,拦不住身体在极致压迫下涌现的、源于本能的反应。

一声急促的、断续的抽气,不受控制地从她紧抿的唇缝中逸出。

木质床架在持续的重压下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每一次晃动都夹杂着皮革与金属刮擦的粗粝嘶鸣——那是白战身上甲胄部件在动作中相互碰撞。他覆着铠甲的身躯沉沉压向下方,昂贵的雪貂皮毛被压出深陷的皱痕。

这声音单调而执着,像某种古老仪式的节奏鼓点,敲打在暖阁内令人窒息的空气里。

一声无法忽略的、濒临失控的闷响,沉沉堵在她的鼻腔里,带着浓重的、无法吞咽的湿意,断断续续地穿透了厚重的门窗。

那声响裹着痛楚,似金属甲叶在巨力冲撞下的震鸣,更迸出一种濒临崩溃的锐响,如同某种防御彻底碎裂后,意外泄露的高频震颤。

汗珠滚落,滴在锦缎或皮毛上的细微“嗒”声,竟也清晰可闻。

窗棂,被这持续不断的、饱含复杂意味的声浪轻轻震动着。细微的尘埃在窗外透进的、昏黄摇曳的灯火映照下,簌簌飘落。

清晨的寒风并未因暖阁内的炽烈而有半分消融。冰冷的空气像无形的潮水,包裹着檐下侍立的两人。

浮春和锦书,如同两尊被冻僵的石像,钉在离暖阁门口几步远的廊柱阴影里。她们本是奉命值守,确保“王爷”不被打扰,此刻却陷入了一场比寒风更刺骨的煎熬。

当第一声异样的、沉闷的吱呀声透过糊着厚厚高丽纸的窗户缝隙钻出来时,浮春正低头呵着几乎冻僵的手指,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她猛地抬起头,清澈圆润的大眼里满是茫然:“锦书姐姐?”

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安的探寻,“你听…里面…是什么声响?床板子怎么响得这般厉害?是不是…是不是王爷在教训王妃?王妃她在哭吗?”

她只隐约听到了压抑的鼻音,联想到的只有拓跋玉可能正在承受的痛苦。

锦书没有立刻回答。她比浮春年长两岁,在这深宅大院里浸染的时间也更久。

此刻她眼睫垂下,像两片淬过寒水的刀锋静静凝在釉面,任浮春那声未散的尾音在空气里徒劳地撕扯。

三寸日光从树缝中漏下,恰好碾过她捻动袖口的指尖,那截苍白的弧度缓缓收拢,如同弓弩绞紧最后一寸弦。

即使隔着门窗,那气息也仿佛能钻入脑海的声音,清晰无误地传入耳中时,她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一股滚烫的血流“轰”地一声冲上头顶,又在瞬息间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耳廓火烧火燎的、近乎透明的红。

那红晕如此鲜艳刺目,在庭院幽暗的光线下,像两点燃烧的鬼火。她下意识地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脸颊,却感觉那片肌肤烫得惊人。

“别…别胡说!”锦书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严厉地瞪了浮春一眼,那眼神却有些躲闪,“王爷自有分寸。我们…我们只需守好本分,莫要多听,莫要多想!”

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目光死死盯着脚下青石板的缝隙,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石头看穿。

然而,那暖阁内传来的声音,如同最顽强的藤蔓,无视她的意志,疯狂地钻进她的耳朵,缠绕着她的思绪。

“?吱呀——? !”那沉闷的节奏似乎加快了,恍如壮汉在朽木上猛跺重脚。

??咔嚓!??? 一记爆裂声骤然炸响,似不堪拉扯的麻绳硬生生断裂,只剩木纤维颤抖的吱呀余响,?浮荡着低伏下去。

?浮春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小脸煞白。她完全无法理解那声音中蕴含的复杂情愫,只听到了浓重的痛苦和被扼住的窒息感。

“王妃!王妃她在喊疼!”浮春的声音带了哭腔,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步,焦急地抓住锦书的袖子,“锦书姐姐,王妃是不是被王爷打伤了?我们要不要…要不要进去看看?王爷他…他那么凶…”

在她单纯的认知里,只有暴力和惩罚才会发出这样的声响。拓跋玉平日里虽然清冷,但对下人并不苛待,浮春对她有着天然的亲近和担忧。那压抑的悲鸣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站住!”锦书猛地反手攥住浮春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浮春痛呼出声。

锦书的手冰冷得像铁钳,眼神却灼热得吓人,里面翻滚着浮春完全看不懂的激烈情绪——有羞耻,有恼怒,更有一种…一种近乎怨毒的嫉妒。“蠢丫头!你想找死吗?!”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毒的冰刃,“侯爷在里面…在里面‘调弓’!懂不懂?!‘调弓’!谁让你瞎听瞎想的?惊扰了侯爷兴致,你当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调…调弓?”浮春愣住了,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可…可里面是王妃啊…而且哪有在房里调弓的?王妃又不是弓?

她试图挣脱锦书的手,焦急地望向那紧闭的、不断传出异响的房门,“姐姐你听!王妃哭得多可怜!那个声音…那个喘不上气的声音…”

浮春越是焦急,越是口无遮拦地描绘着她所“听”到的拓跋玉的痛苦,锦书心中的那团邪火就烧得越旺。

那哭声?那可怜的呜咽?在锦书听来,分明是…是另一种东西!一种让她心尖刺痛、五脏六腑都像被酸液腐蚀的东西!

嫉妒,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猛地噬咬了她的心脏。凭什么?凭什么是她拓跋玉?一个身份不明、来历不清的女人,即使顶着“王妃”的名头,也掩盖不住那份与这深宅格格不入的野性。

凭什么她能独占王爷那样天神般的男人?凭什么能承受那看起来如此可怕、却又…却又令人心底隐秘处泛起难以言喻涟漪的“驯服”?

王爷那冰冷禁欲的外表下,竟藏着如此…如此骇人又迷人的力量!这力量本应…本应…

锦书的指甲深深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借着那尖锐的疼痛来压制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

她看着浮春那张写满天真担忧的脸,一股强烈的、扭曲的恶意猛地窜了上来。

这个蠢货!她懂什么?!她只配永远活在无知里!凭什么自己要在这里忍受这种蚀骨钻心的煎熬,而这个蠢丫头却可以傻乎乎地只想着“救人”?

一股阴暗的快感混杂着极度的不甘,在锦书心底滋生。

浮春的担忧越真诚,锦书就越想撕碎这份天真。她甚至…甚至隐隐希望暖阁里的动静更大些,希望听到更多属于拓跋玉的、难以抑制的破碎声音。

那不是痛苦,那是…标记!是被强大的雄性烙下印记的证据!这想法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羞耻和兴奋。

她猛地凑近浮春,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用气声嘶嘶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扭曲的恶意:“可怜?呵…蠢货!你懂什么?那非泣露!实乃...实乃瑶台倾玉柱!是王妃她...她自引了蟠龙砚,在承云接露呢!王爷何等人物?见此光景自要运笔题跋,好生教她落款成章!你细辨那题跋声...非鹤唳,是徽墨研开雪浪笺!是宣窑笔洗漾出来的松烟!你冲进去?莫非要观览王妃的芙蓉绘卷如何题款押印?不知礼!”

“瑶台倾玉柱?承云...接露?”浮春被锦书呵在耳畔的、裹着麝墨般浓恶的字句冻住了神魂。

这些词汇对她而言,遥远而模糊,带着一种本能的、令她不安的禁忌感。

她茫然地重复着,看着锦书那双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奇异幽光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情绪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远比暖阁内未知的声音更可怕。

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想去推门的手,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大颗滚落,却不是因为担心拓跋玉了,而是被锦书描述的、那无法想象的、肮脏又恐怖的画面吓坏了。“不…不是的…王妃她…怎么会…”她语无伦次,世界观被锦书恶毒的话语狠狠撕裂。

锦书看着浮春煞白惊恐的脸和汹涌的眼泪,心中那股扭曲的恶气仿佛稍稍舒缓了一丝。

将这份“肮脏的知识”强行塞进浮春纯洁的脑子里,用最不堪的方式玷污她对拓跋玉的担忧,竟让她产生了一种病态的快慰。看啊,无知者终究要被拉入泥潭。

她满意地松开浮春的手腕,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优雅,理了理自己微皱的袖口,重新挺直了腰杆,仿佛刚才那个面容扭曲、口吐恶言的人不是她。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那扇紧闭的门,耳尖的红晕依旧未退,但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嫉妒与怨恨沉淀下来,化为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幽光。

里面的声息犹未歇,那残帖揭裱的窸窣并着卧榻古墨研磨的滞涩,此刻在她听来,已全然变成了拓跋玉“承欢邀宠”、“不知廉耻”的证据。

每一次声响,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头,却又让她竖起耳朵,听得更加仔细,仿佛在收集某种未来可以使用的、证明拓跋玉“下贱”的证据。

寒风卷过庭院,拂动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哨音。天边,那丝被暖阁拒之门外的冰冷晨曦,悄然渗出了一抹极淡、极淡的鱼肚白,将庭院里两个少女的身影拉得细长而诡异。

一个仍在无声恐惧地啜泣,沉浸在“肮脏事实”带来的惊吓中,瑟瑟发抖;另一个则如同一尊裹着冰冷外衣的妒火雕塑,面朝暖阁,一动不动,倾听着,咀嚼着,让怨恨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无声地滋长、缠绕、扭曲。

暖阁内那交织着爱欲的炽烈风暴,透过薄薄的窗纸,在院中凝结成了另一种彻骨的阴寒。

三更梆响穿透窗纸时,白战蘸着冷茶在案上画了枚钥匙图样——明日定要亲去城南铁匠铺,打柄能开尽世间锁的铜匙。

待他的小狐狸某日经过库房回廊,或许会为檐角那窝新燕驻足,或许会想看看...蓝髓晶是否真能在暗处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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