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是被暖意唤醒的。
他没睁眼，只觉后背贴着一片温热的躯体，手臂环在他腰间，掌心贴着小腹，像一道无声的锁。头顶传来轻缓的呼吸，带着刚醒时微沉的鼻音。他动了动肩，那人立刻收紧了胳膊，仿佛怕他从怀里溜走。
“醒了？”凯斯的声音压得很低，在他耳畔响起，几乎成了气音。
凌烨嗯了一声，懒得起身回应。晨光已漫过窗缝，宿舍安静得能听见通风口细微的嗡鸣。他往里缩了半寸，却被一把捞回原处。
“再躺会儿。”凯斯低声说，把脸埋进他颈侧，“你昨天回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我没那么不堪。”凌烨皱眉，语气却没什么力气。
“我知道你强。”凯斯轻笑，“可再强的人也会累。你昨晚睡着时手还攥着终端，我掰都掰不开。”
凌烨没说话。他记得自己有多疲惫——北区暖巢那事收尾到凌晨，两个omega伤痕累累，家属在外吵闹不休，他站在门口说了三句话，字字如刀。可一踏进宿舍楼，整个人就像散了架，连外套都没脱，直接倒在了凯斯床上。
现在回想，有点狼狈。
但他不想辩解。人都已经躺下了，再说什么也没用。
凯斯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思，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背：“你现在赖在我这儿起不来，我不但不嫌弃，还挺满足。”
“谁赖你了。”凌烨拧身要坐，却被按住肩膀。
“别急。”凯斯声音更轻了些，“再睡五分钟。”
话音未落，终端响了。
一声短促提示音，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凯斯动作一顿，迅速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设备，顺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凌烨的肩膀，还细心地掖了角。
“喂？”他接通通讯，嗓音压得极低。
对面传来林恩的声音，语调平缓却透着笑意：“是你啊，凯斯哥哥。”
凯斯看了眼怀里的人，确认凌烨没被吵醒，才轻声问：“有事？不是说好没事别联系？”
“我这不是有事嘛。”林恩顿了顿，“而且我看你现在挺闲的，应该不忙到接不了电话。”
凯斯挑眉：“你倒像是亲眼看见似的。”
“我能不知道？”林恩笑了，“我哥现在就在你床上躺着吧？”
凯斯一怔：“你还看监控？”
“医生允许的。”林恩说得坦然，“他说多关注凌烨的状态有助于我的恢复。所以我每天都会调一下你们宿舍楼公共区域的影像记录——放心，我没进私人空间，只是看看他进出时间。”
凯斯沉默两秒：“……你真会找借口。”
“我是为你好。”林恩语气认真了些，“你要真照顾不好他，我肯定得管。”
“你还管起我们来了？”凯斯忍不住笑。
“他是我哥。”林恩声音软下来，“从小到大，一直是他在护我。现在他终于肯靠别人了，我当然得盯着点——万一有人趁机占便宜呢？”
“你说谁占便宜？”凯斯压低嗓音，“我可是正经人。”
“正经人会半夜三点偷偷摸摸给人盖被子、调恒温系统、还特意把终端音量调到最低？”林恩反问，“我都看到了。”
凯斯没反驳。他确实做了这些事，只是没想到会被一个住在医疗区的少年看得一清二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问。
“没什么。”林恩忽然轻快起来，“就是想告诉你，他能在你这儿睡得这么踏实，说明他真的信你了。以前在福利院，他从来不敢睡太久，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惊醒。现在能一觉到天亮，还在别人怀里不动弹——不容易。”
凯斯心头一热。
他知道凌烨防备心重，也清楚那些过往留下的烙印。不用说出口，光看他入睡的姿态就知道。可现在，这个人愿意留在他身边，愿意闭着眼睛不动，甚至在他翻身时还会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
这比任何誓言都真实。
“我知道。”凯斯低声说，“我会好好对他。”
“我相信你。”林恩停了一下，“不然我也不会打这个电话。”
话音刚落，怀里的身体微微一动。
凌烨睁开眼，目光还有些朦胧，扫了凯斯一眼，又看向终端方向。
“谁？”他声音哑着。
凯斯立刻把终端拿远了些：“林恩。”
凌烨一下子清醒了，撑起身子：“你怎么这时候打电话？”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林恩调侃道，“昨天你冲进暖巢的样子，像是要把整个北区炸了。”
“我没那么冲动。”凌烨皱眉，“事情解决了就行。”
“解决是解决了。”林恩说，“但你回来的路上差点撞墙，被凯斯扶着走那段视频，我已经存下来了。”
“删掉。”凌烨语气立刻冷了。
“删可以。”林恩慢悠悠地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下次任务别逞强。你要是倒下了，谁来管我？”
房间安静了一瞬。
凌烨盯着终端屏幕，眼神一点点软下来：“……我知道了。”
“这才对。”林恩笑了，“我还等着出院后跟你住一起呢。你要是敢在这之前把自己搞垮，我就天天往你办公室寄病历报告。”
凌烨嘴角抽了一下：“你威胁谁呢？”
“我说真的。”林恩语气认真了些，“我现在能走路，能说话，能自己吃饭，都是因为你当年没放弃我。所以你也别想着一个人扛所有事。你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懂吗？”
凌烨没说话。
凯斯看着他侧脸，发现他睫毛微微颤了下，像是被什么轻轻戳中。
“行了。”凌烨最终开口，“我知道分寸。”
“那就好。”林恩松了口气，“那你继续睡吧，我不打扰了。就是提醒一句——凯斯刚才给你盖被子的样子，像个老母鸡照顾小鸡仔，挺滑稽的。”
“你才滑稽。”凯斯立刻反驳。
“我说的是事实。”林恩笑完，主动切断了通讯。
终端黑了屏，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凌烨转头看凯斯：“你真那样？”
“哪样？”
“跟老母鸡似的。”
“我那是关心你。”凯斯理直气壮，“你睡相差，踢被子不说，还爱往床边滚，我不看着你能行？”
“谁踢被子了。”凌烨瞪他。
“你自己不知道？”凯斯歪头，“昨晚第三次差点掉下去，是我把你捞回来的。你还哼了一声，像小狗一样。”
“你再胡说我就起来了。”
“别别别。”凯斯赶紧按住他，“你再睡会儿，我不说了。”
凌烨没动，也没再躺下。他就这么靠着床头坐着，手臂搭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敲着腿侧。
凯斯看他一眼：“在想林恩的事？”
“他最近话变多了。”凌烨说，“以前他一天说不了十句。”
“人好了，自然就想说话。”凯斯靠近了些，“而且他明显安心了。”
“安心什么？”
“安心你有人管。”凯斯看着他，“以前他最怕的就是你出事没人知道。现在他敢打电话来调侃我，说明他觉得你安全了。”
凌烨垂下眼。
片刻后，他低声说：“他不该经历那些。”
“都不是你能控制的事。”凯斯握住他的手，“但现在你能做的，就是让他看见你在好好活着。”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凯斯没动，就这么握着，直到感觉对方手指慢慢回握。
他笑了下，正想说什么，终端又震了一下。
新消息弹出来。
凌烨瞥了一眼：“唐笑笑发的，说赵铁山修好了那台旧运输机，下午能试飞。”
“挺好。”凯斯点头，“等你睡够了我们就去。”
“我不困了。”凌烨掀开被子下床，“任务结束了，不代表事情就完了。”
“我知道。”凯斯跟着起身，“但我希望你能记住——你不用每次都冲在最前面。”
凌烨系袖扣的动作顿了下。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凯斯的眼睛。
“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他说，“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被关起来，说他们‘不听话’。”
凯斯走到他身后，双手搭上他肩膀：“那以后我陪你一起冲。”
凌烨没推开。
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拍了下凯斯的手背。
“走吧。”他说，“先去食堂。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