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把喝完的纸杯随手扔进回收口，指尖还留着一点点温水的余温。他刚走了两步，手腕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
不疼，但特别稳，像是被什么牢牢锁住了一样。
“别走。”凯斯在他身后低声开口，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我心跳有点乱。”
凌烨皱眉回头，正对上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平时总带着点懒洋洋笑意的人，此刻却神情紧绷，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又怎么了？”他试着抽了下手，没抽回来。
“裴骁。”凯斯没松手，反而往前靠近了一小步，声音压得更低，“他不会就这么罢休的。上次他想对你动手脚，被我拦下了，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凌烨轻笑了一声：“每次任务都有人想搞点小动作，难道我要停下来一个个查螺丝有没有松？”
“这次不一样。”凯斯盯着他，眼神认真到近乎执拗，“我的信息素在抖，这不是错觉……他已经开始了。”
凌烨终于挣开了手腕，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凯斯不是那种胡说八道的人，可他也清楚，在这支舰队里，看他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裴骁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我会小心。”他说完就转身要走，脚步干脆利落。
凯斯没再拦他，只是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收拢，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月牙印——那是他自己掐出来的。
主控台前，唐笑笑正歪着头刷终端数据，听见脚步声立刻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队长，最后检查过了！九台机甲全绿灯，咱们可以进场啦！”
凌烨点点头，调出系统日志开始一项项复查。屏幕上代码流平稳滚动，每一行都规规矩矩，像被反复校验过千百遍。他看到三号机的动力模块时顿了一下，回溯了三次自检记录，一切正常。
“赵铁山确认过密封性，雷鸣重刷了驱动程序，连通讯频段都被笑笑埋了反追踪码。”他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流程，眉头渐渐舒展，“应该没问题。”
就在这时，维修舱门口传来脚步声。
裴骁带着两个技术员走了进来，肩章在灯光下闪了闪。他穿着整洁的制式工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像个热心同事，完全不像那个曾在暗处递过药剂的男人。
“哟，第九小队这么快就准备好了？”他走到主控台边，语气轻松，“听说你们之前通讯出了点小问题，我顺路过来瞧瞧，能不能帮上忙。”
凌烨眼皮都没抬：“已经解决了。”
“别这么见外嘛。”裴骁也不生气，径直往维修舱走去，“我也要给五号机做例行升级，顺便给你们再跑一遍底层扫描？万一是隐藏延迟呢？这种事，防不胜防啊。”
凌烨这才抬眼看他。
裴骁笑容依旧诚恳，可那双眼睛却像钉子一样扎人。
“随便。”凌烨收回视线，语气冷淡，“权限你自己申请，别碰我的机甲就行。”
“放心，我懂规矩。”裴骁笑了笑，转身进了维修舱。
这时，凯斯从角落走过来，站到凌烨身边，目光一直追随着裴骁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机甲之间。
“他来了。”凯斯低声说。
“我知道。”凌烨盯着屏幕，“让他查。查不出东西，自然就走了。”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凯斯侧身靠在操作台上，声音很轻，“演习前半小时，他突然‘好心’来帮忙？还刚好是我们这一区？”
“巧的事多了。”凌烨敲了下回车键，刷新日志，“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注意的。”
凯斯一怔，没再说话。
他知道凌烨不是敷衍。他说会注意，那就是真的会在意。
维修舱内，裴骁站在三号机旁，指尖轻轻划过装甲接缝。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精准无比。
他带来的检测仪外壳泛着哑光，和整备所标配型号几乎一模一样，只有接口处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孔。他蹲下身，将设备接入主控芯片调试槽，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一行伪装成“自检优化模块”的代码悄然注入系统核心。
进度条无声推进，三秒后归零。
“搞定。”他低声笑了笑，嘴角扬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他拔出设备，顺手换掉了来路那台普通仪器的数据卡，然后起身拍了拍裤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回到主控区时，他还特意在凌烨面前停了一下。
“扫完了，没发现隐患。”他笑着说，“你们这队底子不错，就是有点太紧张了。放松点，不过是一场演习而已。”
凌烨抬眼看了他一下，没应声。
裴骁也不在意，挥挥手带着人离开了。
走廊尽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凯斯盯着监控画面里那台被替换回去的检测仪，眉头越皱越深。
“那台机器有问题。”他说。
“没有证据。”凌烨合上终端，“而且就算有，现在也来不及换了。演习七分钟后就开始，临时断电重启会被直接判出局。”
“我知道。”凯斯咬牙，“可他动了手脚……我能感觉到。”
“那你打算怎么办？”凌烨转过身，直视着他，“冲进去拆机甲？还是当众指控他作弊？你有权限吗？有证词吗？有录像吗？”
凯斯沉默了。
凌烨说得没错。他们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看着。
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眼睁睁看着那些阴暗的东西悄悄爬上凌烨的生活，而他自己却被规则困住，连喊一声都显得多余。
“等。”凯斯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等他动手。等他露出破绽。到时候——”
“到时候再说。”凌烨打断他，活动了下肩膀，“现在，我们得上场了。”
广播适时响起：“联合演习倒计时五分钟，请各小队进入待命状态。”
灯光由黄转绿，主控台所有指示灯齐刷刷亮起。
凌烨站起身，整理了下工装领口。动作干脆利落，眼神平静如常。
他知道有人想看他倒下。
但他更清楚，只要机甲还能动，他就不会认输。
凯斯站在他身后，双手插进裤袋，指节微微发白。
他没有再劝，也没有再问。
他知道凌烨听不进去。
可他也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
裴骁不会只满足于一场失败。
他想要的，是凌烨低头求饶，是他彻底失去反抗能力，成为任人摆布的猎物。
而他——
绝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队长！”唐笑笑忽然扬声，“频道通了！指挥部正在呼叫我们！”
凌烨点头，拿起通讯器：“第九小队，收到指令。”
“准备出发。”凯斯在他耳边说，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我会盯着他。”
凌烨没回应，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终端。
广播继续播报倒计时。
“三分钟。”
维修舱深处，一台无人注意的备用机甲控制面板上，某个原本熄灭的日志窗口，突然跳出了半行灰色代码。
【协议覆盖：tRUE】
【触发条件：演习进行至第17分钟，目标机甲速度≥85%额定值】
【执行指令：动力中断｜导航锁死｜应急通讯屏蔽】
代码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在正常数据流中。
像一颗埋进血肉的毒牙，静静等待撕裂的那一刻。
“一分钟。”
凌烨走向出口，步伐稳健。
凯斯落后半步，目光扫过整备所每一个角落。
他的心跳依旧紊乱，信息素在体内翻腾，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他知道危险就在附近。
但他看不见它。
直到它咬上来。
“三十秒。”
裴骁站在调度室的玻璃窗外，望着第九小队整装待发的背影，唇角缓缓扬起。
他抬起手腕，按下袖口一个隐蔽按钮。
“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