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站在b区主控台前，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一串串数据流快速闪过。他的动作很稳，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还在一点点往下沉。
裴骁走的时候笑了。
不是那种普通的笑，而是嘴角慢慢扬起，带着一丝得意，像猎人看着猎物终于走进陷阱。他临走前还拍了拍记录兵的肩膀，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人立刻低头憋笑，赶紧收拾东西跟着走了。
空气变得有些闷。
凌烨没动，依旧盯着屏幕上的曲线图。数值正常，波动平稳，一切都在掌控中——就像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他甚至还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核对下一个任务安排。
但他的掌心，贴着终端边缘的那一片皮肤，还在发烫。
就在刚才的调度厅里，裴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弯腰时那弧度真好看”，还啧了两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他说：“身体这么柔软，摸起来一定很舒服吧？”语气熟稔得好像他们之间有过什么特别的关系。
更让人恶心的是，他说完后故意停了几秒，目光从凌烨的背脊一路扫到臀部线条，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件属于他的东西。
没人说话。
至少没人敢开口。
Alpha对beta的“欣赏”，哪怕再过分，在军队里也不算违规。更何况是裴骁这种有权有势的少校，随口说两句，谁又能管得了？
凌烨只是低着头操作设备，轻声回了一句：“收到指令。”
一句话不多，一个表情没有。
他知道，反抗只会让自己更难堪。军阶压着你，规则围着你，只要你有一点情绪波动，就会被扣上“心理不稳定”“难以配合”的帽子。而他最不想的，就是被人贴上任何标签。
尤其是那种藏在赞美里的羞辱。
他正准备调出下一组参数，眼角忽然瞥见一个人影从通道口走来。
是凯斯。
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手里拎着个金属箱，步伐不紧不慢，像是刚巡检完回来。他路过主控台时顿了下，把箱子放在旁边的操作台上，发出一声轻响。
“b区第二批模块送到了。”他声音不高，“你这边顺手吗？”
凌烨没抬头，“放那儿就行。”
“行。”凯斯应了一声，却没走。他靠在台边，单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随意翻了下日志本，目光落在凌烨的手上——那双手正平静地滑动屏幕，好像刚才的事从未发生。
但凯斯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在调度厅外站了整整七分钟，透过玻璃墙看完了全过程。他看见裴骁靠近凌烨时微微前倾的身体，听见那句轻佻的话出口时周围人压抑的笑声，也看到了凌烨垂下的睫毛下那一闪而过的冷意。
他没进去。
不是不想，是不能。
如果他冲进去，现在还好；可一旦以后他的身份曝光，反而会让凌烨更被动。别人会怎么说？“哦，原来凌烨早就有人罩着了。”“怪不得那么清高，原来是后台硬。”这些话比直接欺负还伤人。
所以他选择等在外面，等到裴骁离开，等到人群散去，等到凌烨走出那个充满窥视的空间。
而现在，他来了。
他来，只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凌烨，不是没人管的。
凯斯合上日志本，转身走向另一侧的检测仪。他没再多看凌烨一眼，也没再说话。只是经过对方身边时，脚步稍稍偏了半步，肩头轻轻擦过凌烨的手臂。
很轻的一碰。
几乎察觉不到。
但凌烨的手指，在那一瞬间，极轻微地蜷了一下。
他知道是谁。
也知道那一下触碰意味着什么。
他依旧盯着屏幕，喉结微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待在同一区域，一个忙着录入数据，另一个检查冷却系统的压力阀。周围的工程师来回走动，没人觉得奇怪，只当他们是默契的同事。
直到广播响起。
“紧急通知，第九小队所属设备需接受突击抽检，请负责人立即前往b区主控台报到。”
凌烨眉头一皱。
抽检？
这个时候？
他还来不及反应，通道尽头就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裴骁回来了。
这次他还带了个工兵，手里拿着登记板，一脸严肃地跟在他身后。
“正好。”裴骁走近，语气轻松得像在闲聊，“听说你们这批模块昨天刚更新程序，趁这机会看看实战适配情况。”
凌烨抬眼，“抽检应该提前24小时通知。”
“特殊情况，战备升级。”裴骁笑了笑，“怎么，怕查出问题？”
周围几个技术员停下脚步，偷偷观望。
凌烨收回视线，打开系统权限，“请便。”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像一场无声的折磨。
裴骁就站在他身后半米远的地方，不开口时像个影子，一开口就字字带刺。
“你拧螺丝的动作真特别，”他忽然说，“一般人用手腕，你却用肩膀带动整条手臂——效率高，还挺……撩人。”
旁边的文书兵差点笑出声，连忙低头记笔记。
凌烨没理他，戴上耳罩，把外界声音降到最低。他加大扳手力度，每一次操作都干脆利落，金属撞击声清脆刺耳，像是在回应某种挑衅。
可裴骁不怕吵。
他往前迈了半步，几乎贴上凌烨的后背，眼睛却根本不在设备上，“这么专注的样子，真想多看一会儿。”
就在这时，凯斯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组校准传感器，径直走到主控台前，挡在了裴骁和凌烨之间。
“这个要装吗？”他问凌烨，声音平静。
凌烨摘下一边耳罩，“放那儿。”
凯斯点点头，放下设备，却没有离开。他顺手调整了下显示屏角度，然后站定在控制台前，开始查看一份日常维护记录。
他的位置很巧。
不显眼，却恰好切断了裴骁的视线。
也不说话，却用身体划出一道看不见的界限。
裴骁眯了眯眼，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另一边继续检查。
抽检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裴骁收起登记板，临走前看了凌烨一眼，嘴角又扬了起来。
“表现不错。”他说，“下次，希望看到更多……我想看的。”
凌烨没回应。
直到那两人的脚步彻底消失在通道尽头，他才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
指甲在掌心留下了几道红印。
他低头看着那些痕迹，忽然觉得有点讽刺。
三年来，他拼了命地往上爬，从福利院的孩子做到小队长，靠的是每一滴汗、每一次熬夜、每一场生死边缘的抢修。可到了这些人嘴里，他的努力、他的能力，全都被一句轻浮的“真漂亮”给抹掉了。
好像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被人看着，被人评价，被人占有。
他正出神，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凯斯的动作。
那人正背对着他，在系统后台飞快输入一串指令。手指敲击键盘的速度极快，屏幕上不断跳出加密窗口，最后停在一个红色锁形图标的文件夹上。
凌烨认得那个标记。
私人存储。
他知道凯斯在做什么。
“你在干什么？”他问。
凯斯停下动作，语气顿了顿，“没什么。”
片刻后，凯斯转过身，朝他走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我的意思是——下次他再敢叫你单独进会议室，或者往你档案里塞些不该有的备注……”他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锐利，“我不会让他活着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