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的手指在终端边上停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才慢慢收回。他坐直身体，目光扫过监控屏幕——三号机甲的检测数据已经归零，一切正常。整备所恢复了平常的节奏，工具被整齐归位，队友们也各就各位。离午休铃响还有十分钟，空气里只剩下仪器待机的嗡嗡声，还有唐笑笑偷偷啃能量棒的窸窣响动。
他刚想调出下午的训练安排，主控区的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穿着笔挺的作战服，肩章上的少校标志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特别稳，连走廊的风都好像为他让了路。唐笑笑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雷鸣差点把水喷出来。
“裴骁？”赵铁山小声嘀咕，“他来这儿干嘛？”
那人径直走到主控台前，目光落在凌烨身上，嘴角微微扬起：“凌队长，正好碰上了。”
凌烨没起身，也没笑，只是抬眼看着他。他当然知道裴骁是谁——谁不知道呢？内网荣誉榜上挂了三年的名字，战术推演赛七连胜，连舰队司令都夸过的人。这种人出现在整备所，简直就像星舰突然降落在菜市场一样不可思议。
“有事？”凌烨问，语气平静。
“听说你们在等新型检测仪审批？”裴骁语气轻松，像在闲聊，“我认识装备部的人，可以帮你加急申请。”
唐笑笑眼睛瞬间亮了，雷鸣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可凌烨没接话。他太清楚了，这种“帮忙”从来都不是免费的。
果然，裴骁笑了笑：“中午有空吗？我带了最新的战术图谱，咱们边吃边聊，也算技术交流。”
整备所里安静了一瞬。下一秒，唐笑笑的椅子发出一声夸张的“吱呀”，她猛地转过身，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凌烨依旧面无表情。他低头看了眼平板，手指轻轻滑动屏幕，看似在翻数据，其实是在心里权衡利弊。
他弟弟的药剂账户还差一笔续费，下个月初就要截止了。新型检测仪能提升整备效率，减少人工排查的风险，对整个小队都有好处。而裴骁……只要不越界，暂时合作也不是不行。
“技术交流的话，”他终于开口，“值班室也可以。”
“那边太闷了。”裴骁语气不变，眼神却多了几分坚持，“外面阳光正好，训练场边上新开了家简餐区，安静，还能看着机甲起降，挺适合聊天的。”
凌烨抬眼，盯着他看了三秒。
然后点头：“下午训练间隙，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裴骁笑容加深，转身时还朝唐笑笑点了点头，像是顺手打了个招呼。
门一关上，整备所立刻炸开了锅。
“哇哦——”雷鸣拖长音，“队长要跟少校吃饭？这可是大新闻！”
“别瞎说。”赵铁山皱眉，“人家是来谈工作的。”
“工作非得跑到简餐区去谈？”雷鸣翻白眼，“那地方一杯水都卖八十信用点，谁去那儿谈正经事？”
唐笑笑转过椅子，盯着凌烨：“你真要去？”
“不是私人约会。”凌烨低头继续看平板，“只是谈资源。”
“可他可是裴骁啊！”她压低声音，“整个基地谁不知道他是Alpha圈里的红人？追求者能排到下个星季！他突然找上你……你不觉得奇怪？”
凌烨手指顿了顿，没抬头：“奇怪的事多了，我只看结果。”
唐笑笑还想说什么，赵铁山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别再问了。
没人注意到，工具间的玻璃窗后，凯斯正低着头拧螺丝。动作很稳，可螺丝刀却在金属表面滑了一下，划出一道细细的白痕。他没停，继续拧，直到指尖一疼——刀尖划破了掌心。
他低头看了眼血迹，没慌，也没皱眉。默默抽出一张清洁布包住伤口，缠了两圈，打了个死结。
接着，他站起身，走到内网终端前，调出访问日志。裴骁的名字赫然在列，权限标注着“元帅府特批”。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雷鸣的声音从主控区传来：“哎，凯斯！发什么呆呢？午休了！”
他转身，关掉终端界面：“来了。”
午休结束前，凌烨已经回到主控台。他调出下午的训练计划，手指在“战术协同演练”那一栏停了停，改成了“单兵反应测试”。
唐笑笑凑过来：“换项目了？”
“临时调整。”他说。
“因为下午要见裴少校？”她眨眨眼。
“因为今天不适合搞协同。”他合上平板，“雷鸣上次配合失误，差点把赵铁山撞进油槽。”
“哎，那也不能全怪我！”雷鸣立刻抗议。
凌烨没理他，目光扫过监控屏幕，最后落在工具间的方向。凯斯正低头整理工具箱，动作利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凌烨注意到，他左手缠了层灰布，边缘有点歪。
他没多想，收回视线。
可就在这时，凯斯抬起了头，透过玻璃，直直望向监控摄像头。他没躲，也没闪，只是静静看了两秒，然后转身，把工具箱放回原位。
下午两点，训练场边的简餐区。
凌烨到的时候，裴骁已经坐在靠外的位置，面前摆着两份餐盒，还有一台投影仪。他抬头笑了笑：“来得正好，刚热完。”
凌烨坐下，没动餐盒：“先看图谱。”
裴骁也不恼，打开投影。战术星图缓缓展开，标注着最近几次边境冲突的动向。
“你们整备所支援的b-7小队，上周在G-12区执行任务时延误了三分钟。”他指着一处节点，“原因是什么？”
“检测仪老化，信号延迟。”凌烨答得干脆。
“所以我说的新型设备，对你很重要。”裴骁关掉投影，看着他，“我可以帮你拿到，不止这一件。只要你愿意，整备小队的装备升级，我可以全程推动。”
凌烨这才打开餐盒，夹了一口食物。
“条件呢？”
“不复杂。”裴骁靠向椅背，“每周一起吃顿饭，聊聊战备情况。你的情报视角很准，我想多听听。”
“听起来像情报交换。”
“只是交流。”裴骁笑，“而且，我不觉得你只是个整备队长。”
凌烨抬眼。
“你压得住雷鸣，镇得住赵铁山，连唐笑笑都听你指挥。你缺的不是能力，是资源。”裴骁声音低了些，“我可以给你。”
凌烨没接话。他低头吃饭，动作不急不缓。
但心里已经把这笔账算清楚了。
资源、风险、代价。
他需要药剂，需要晋升，需要让林恩的安全线再往前推一寸。
眼前这个人，或许真能帮上忙。
“下周。”他终于开口，“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
裴骁笑了：“行。”
训练场另一侧，整备所的监控室里，凯斯正站在终端前，调出训练场外的公共摄像头画面。他放大，定格在简餐区的那张桌子。
凌烨在吃饭，裴骁在说话，两人距离不远，光线正好。
他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的绷带。
突然，他关掉画面，转身走向工具间。
路过主控台时，他停下，看了眼凌烨的终端。
屏幕黑着。
但他知道，那里面藏着一个他够不到的权限层级。
他走回岗位，拿起一把扳手，开始调试。
动作很稳。
但扳手边缘蹭到桌角，发出一声短促的金属刮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