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由墨蓝转成鱼肚白时，李欣朵先醒了。身边的萧允南还睡着，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她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刚离开，就被他反手抓住。
他睁开眼，眼底还带着初醒的朦胧，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直到确认她还在，才缓缓松开些力道，却没放手，就这么牵着她的手，直到两人洗漱完毕，跟着张叔往机场去。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清晨的公路上，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像一场快进的电影。萧允南坐在李欣朵身边，从上车起，就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他的掌心微凉，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这一松开，就再也握不住了。
李欣朵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微颤，也能看到他望向窗外时，紧绷的下颌线。她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他有没有带够衣服，想嘱咐他到了那边要按时吃饭，想告诉他自己会每天看他发的消息……可话到嘴边，却都堵在了喉咙里。
车厢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引擎的低鸣和彼此浅浅的呼吸声。萧允南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不舍、担忧、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期待。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仿佛想通过这无声的触碰，把所有的心意都传递给她。
李欣朵回握住他，指尖传来的力道让她心里又酸又暖。她知道，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这紧紧相牵的手，这彼此眼中的牵挂，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车渐渐驶近机场，远远能看到航站楼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晨光。萧允南的手攥得更紧了，李欣朵能感觉到，他指腹下的皮肤因为用力而泛起的温热。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像一个无声的约定。
机场广播里传来清晰的登机提醒，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意味，在熙攘的大厅里扩散开来。李欣朵站在安检口外，看着萧允南手里的登机牌，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努力扬起嘴角，朝他挥了挥手，声音尽量放得轻快：“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萧允南没有动，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他慢慢抬起手，学着她的样子挥了挥，然后才转过身，一步一步往里走。
可没走几步，他又猛地回过头，目光穿过人群牢牢锁住她，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走几步，回头望一眼，再走几步，又忍不住转过身。那一次次的回望，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李欣朵心上。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通道的拐角，再也看不见了，李欣朵脸上的笑容才瞬间垮掉。心口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密密麻麻的疼顺着血管蔓延开来。原来刚才强装的镇定，在他彻底消失的那一刻，根本撑不住。
“别走……”她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可那点微弱的挽留，怎么可能传到他耳中？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砰”的一声闷响，口袋里的手机随着摔倒滑了出来，在光滑的地砖上弹了几下，屏幕瞬间裂成蛛网，最后彻底黑了下去，像她此刻骤然沉到谷底的心。
周围有人投来关切的目光，李欣朵却顾不上，只是趴在地上，望着萧允南消失的方向，眼泪砸在碎裂的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李欣朵趴在冰凉的地砖上，手指还在微微发颤。她撑起身子，仰着头望向安检通道的方向，那里人来人往，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她想起什么，慌忙去捡地上的手机。屏幕早已碎成了蜘蛛网状，边缘还磕掉了一块。她用颤抖的指尖按了按开机键，屏幕毫无反应，连一丝光亮都吝啬给予。那里面有萧允南发来的所有消息……
李欣朵把手机紧紧攥在手心，顾不上拍掉身上的灰尘，也顾不上旁人投来的目光，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机场。路边的风刮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她却浑不在意，只是凭着记忆往附近的手机维修店跑。
“老板！老板！”她冲进店里，声音因为急促而带着喘息，把破碎的手机递了过去，“您看看这个，能不能修好？无论花多少钱都可以，拜托您了！”
老板接过手机，翻来覆去看了看，又试着按了按开机键，最后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无奈：“小姑娘，你这手机摔得太狠了，主板估计都坏了，实在是修不好了。”
李欣朵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抓紧了衣角，声音带着点哽咽：“那……那手机里面的数据呢？照片和消息记录，能不能导出来？”那是她和萧允南之间仅存的联系，她不能失去。
“数据？”老板叹了口气，指了指屏幕上狰狞的裂痕，“你这情况，主板都可能烧了，数据肯定是保不住了，早就没了。”
“不行！”李欣朵猛地提高了声音，眼眶瞬间红了，“不可能的，您再试试好不好？一定有办法的，求您了！”
老板看着她激动的样子，也有些不忍，但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小姑娘，真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这手机的情况摆在这儿，我是真的修不好了，你别太固执了。”
李欣朵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部冰冷的、破碎的手机，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碎掉了。
“他没有手机号……”李欣朵喃喃自语，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她心里。萧允南发不出声音，手机对他而言，从来只是收发消息的工具，哪会用什么手机号。
唯一的联系，是微信。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可下一秒，那点微弱的光就灭了。她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指尖因为着急而发白——萧允南的微信号是什么来着？是他的名字拼音？还是带了什么特殊的数字？
她明明每天都在和他聊天，明明前几天还收到他发来的、画着草莓的小图，可此刻那些熟悉的字符却像被浓雾遮住了一样，怎么也想不起来。
“萧允南……萧允南……”她反复念着他的名字，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砸在维修店的柜台上，溅开一小片湿痕。
她想不起来，怎么都想不起来。
没有手机号，记不起微信号，连手机里的聊天记录都随着碎掉的屏幕消失了。那个昨天还紧紧抱着她、说会回来负责的人，那个一步三回头望着她的人，好像一下子就从她的世界里被抽走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李欣朵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心里那片巨大的恐慌和空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掉。
李欣朵拖着沉重的脚步推开家门时，白小敏正坐在小板凳上，借着窗台透进来的光缝补着她磨破的围裙。听到门轴转动的轻响，她抬起头，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女儿紧攥的手上——那部碎成蛛网的手机，边缘还沾着点灰尘，显然摔得不轻。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身时，脚步有些慢，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关切。走到李欣朵面前，她没有急着看手机，而是先抬手轻轻抚了抚女儿通红的眼角，指尖带着常年做家务的薄茧，却温柔得像羽毛。
李欣朵低下头，避开母亲的目光，喉咙里堵得发慌。白小敏也不催促，只是拿起她手里的手机，借着光看了看碎裂的屏幕，又轻轻碰了碰机身，然后抬起手，指尖在李欣朵面前缓缓比划着。
她的动作很慢，却很清晰：“摔疼了吗？手没事吧？”
李欣朵摇摇头，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白小敏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叹了口气，没有再问手机的事，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然后比划道：“没事。”
两个简单的手势，带着母亲独有的沉稳和安抚。李欣朵看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她总是这样，无论自己遇到什么难处，从不多问，却总能用最朴素的方式给她支撑。她忽然扑进母亲怀里，把脸埋在她带着皂角香的衣襟上，压抑了一路的哭声终于忍不住低低溢出。
白小敏只是静静抱着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在她背上慢慢比划着，像在说“有妈在”。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李欣朵的抽泣声，和母亲无声却温暖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