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内部那幅岌岌可危的力量图谱，如同最后一块砝码，压垮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指挥室内，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能源读秒在无情缩减，而他们寄予厚望的核心，本身却是一个随时可能被内部古老意志引爆的炸弹。
沈鸿的研究小组给出了更详尽的评估报告：“利维坦意志活性持续提升，按照当前趋势，预计在六十至九十小时内，其影响力将突破当前‘归墟’内部脆弱的平衡阈值。届时，可能发生以下情况：一、利维坦意志彻底主导‘归墟’，我们失去所有控制权，并直接面对一个完全苏醒的、充满敌意的古老存在；二、内部规则冲突失控，‘归墟’结构崩溃，引发规则风暴，基地首当其冲，存续概率低于百分之一；三、最坏情况，利维坦意志引动‘归墟’核心过载，模拟一次小规模的……规则奇点爆发。”
无论哪种情况，都是灭绝性的。
“没有方法抑制利维坦的意志吗？”江季黎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紧握的指节已微微发白。
“理论上……有，但几乎不可能实现。”沈鸿调出另一份数据，“利维坦的意志根植于其规则本源，想要压制它，需要同等量级、且性质相反的力量进行对冲。我们人类意志的总和，在能级上远远不够。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引动利维坦规则本源中，可能存在的那一丝……对‘平衡’的残留渴望，或者，找到当初‘管理者’用于束缚它的‘契约’中，可能存在的‘后门’或‘漏洞’。”
沈鸿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但这只是基于‘基石’残存数据库和赵小玥传递出的碎片信息所做的极端推测，没有任何实证支持。”
希望渺茫得像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就在这时，医疗区的紧急通讯接了进来，苏婉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急促：“指挥官，小玥的情况有变！她体表的规则纹路亮度在减弱，体温开始回落！”
众人一怔。减弱？难道是利维坦的侵蚀停止了？
“但是……”苏婉清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她的生命体征也在同步下滑！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所有指标都在缓慢而稳定地下降！规则侵蚀似乎在……撤退，但它在抽离的同时，好像也带走了维持她生命的基础能量！这是一种……规则的‘失活’现象！”
不是好转，是釜底抽薪！
利维坦的力量在放弃这个“容器”，但连接通道的维持，本身就需要规则能量的支撑。
通道一端的抽离，导致了赵小玥生命力的加速流逝！
“能维持住吗？”江季黎立刻问。
“我们正在全力进行生命支持，但效果很差。她的身体结构已经被规则力量部分改造，常规的医学手段……效率低下。照这个速度，她可能撑不过二十四小时。”苏婉清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二十四小时。
赵小玥的生命，和“归墟”内部平衡被打破的倒计时，几乎重合了。
指挥室内一片死寂。
放弃赵小玥，切断连接，或许能让她在最后时刻以人类的身份安息，但他们将彻底失去对“归墟”内部情况的感知，变成真正的瞎子，在黑暗中迎接利维坦的苏醒或核心的崩溃。
维持连接，他们或许能抓住最后的时间，找到那微乎其微的突破口，但代价是眼睁睁看着赵小玥在连接中被彻底抽干，形神俱灭。
这是一个关于人性与生存的，最残酷的抉择。
江季黎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沈鸿脸上的挣扎，陆岩紧抿的嘴唇，周启明沉重的眼神……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主屏幕上，那个象征着所有矛盾与希望的漩涡上。
“沈工。”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的决绝，“集中所有计算资源，分析利维坦意志在‘归墟’内部的所有活动数据，尤其是其波动规律和与外部能量输入的关联性。寻找任何可能的‘共振点’或‘薄弱环节’。”
她没有说是否切断连接，但命令本身，已经表明了态度。
沈鸿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是！”
“苏主任，”江季黎转向通讯器，“维持连接。用尽一切办法，哪怕只能为她多争取一分钟。”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苏婉清带着哽咽，却又无比坚定的回答：“明白。”
命令下达，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然。
江季黎独自走到观测窗前，看着下方因为能源管制而一片昏暗的基地。
零星的光芒在巨大的穹顶下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命令，很可能将赵小玥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作为指挥官，她选择了文明存续的渺茫概率，牺牲了个体的最终尊严。
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那个由林默牺牲换来的“秩序绿洲”，那个由何翟添用生命铺就的道路，那个由王胜用情报点亮的微光……难道最终，还是要用牺牲来换取片刻的喘息？
她闭上眼，林默温和而坚定的面容，赵小玥活泼机灵的笑脸，在她脑海中交替浮现。
不。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一条路，能够保住这最后的火种！
她快步走回指挥台，接通了一个内部加密频道。
“周老，”她的声音低沉而迅速，“我需要你立刻筛选‘薪火档案’中，所有关于‘契约’、‘承诺’、‘守护’、‘平衡’……这些概念的最强烈、最纯粹的情感记录节点。尤其是林默、何翟添、王胜他们相关的部分。”
周启明在通讯器那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你是想……”
“既然利维坦渴望真正的‘平衡’，愤怒于‘背叛’，”江季黎一字一顿道，“那我们就给它看！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最滚烫的、属于人类的‘契约’精神！用我们最珍贵的情感火种，去点燃它规则本源中，可能残存的那一丝……对‘共生’的古老记忆！”
这无疑是一次疯狂的赌博。将人类最脆弱也最宝贵的情感，直接投向那古老而愤怒的意志风暴中。
但这也是在绝境中，唯一能做的，属于“人”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