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紧绷的平静期。
外部的“银色潮汐”依旧以那令人绝望的恒定速度推进,吞噬着沿途的一切色彩与生机,只留下死寂的银白。
其边缘距离基地最外围的探测器的缓冲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防御工事日夜不停地加固,能量屏障的输出功率被提升至理论安全值的临界点,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臭氧的焦灼气味,那是战争临近的气息。
然而内部,却呈现出一种暴风雨后般的、诡异的宁静。
规则侵蚀网络彻底沉寂,那些曾如寄生藤蔓般的冰冷丝线,在林默的强行干预下,仿佛被抽走了活力,只剩下一些黯淡的、惰性的规则尘埃残留在结构的缝隙中,暂时失去了威胁。
何翟添体内的秩序烙印,如同进入蛰伏的毒蛇,辐射强度维持在低水平,不再主动向外散发任何可侦测的协调信号。
但这种宁静,并未带来丝毫轻松。
林默在苏婉清的严格看护下,进行着缓慢的恢复。
他不再尝试那些精微的规则操控,而是将意识转向内部,如同一个耐心的工匠,一点点修复着精神海上那蛛网般的裂痕。
他发现,虽然“触觉”变得迟钝,但某种更深层的、对规则“流向”和“势能”的直觉,似乎在这种破碎与重铸的过程中,悄然萌生。
他像是一个失去了敏锐听力的乐师,却开始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乐曲中蕴含的“情绪”。
他时常将一部分注意力,停留在医疗隔离室的方向。
那里,何翟添依旧沉睡。但林默能隐约感觉到,那片曾经被绝对秩序覆盖的意识荒原上,灰色的雾霭似乎淡去了一些。
那个蜷缩的、淡薄的人形光影,不再仅仅是颤抖,偶尔会极其缓慢地变换一下姿势,或者抬起那模糊不清的“头”,“望向”那片虚无的灰色天空。
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低语”,开始出现在林默那变得粗糙的感知边缘。
那不是语言,更像是一种纯粹情绪和感官碎片的风——冰冷的金属触感、灼热的愤怒余烬、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丝…被漫长时光磨蚀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对于“失去之物”的哀恸。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无法拼凑出完整的意识,却真切地证明着,“何翟添”正在从秩序的冰封下,极其缓慢地苏醒。
这个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谁也无法预料,当这缕复苏的意识真正面对自己被操控的过去和充满敌意的现在时,会做出何种反应。
沈鸿的团队则全力投入到两方面的研究中。一方面是利用林默干扰成功后的“静默窗口”,加速破译“火种”中关于规则本源和精神修复的知识,希望能找到帮助林默更快恢复,乃至更进一步的方法。
另一方面,则是集中分析“银色潮汐”加速推进后表现出的新特性,试图找出其能量构成和规则逻辑中的任何可利用的破绽。
“潮汐的‘现实覆写’并非完全均匀,”沈洪在一次简报中指着能量分布图说道,“在某些区域,其覆写速度会存在极其微小的波动,虽然整体趋势不变,但这些波动点似乎与地脉能量的天然富集或稀薄区存在某种负相关。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人为制造能量真空或乱流区,进一步干扰其推进效率?”
这是一个基于现有数据的大胆推测,需要更深入的验证和极其复杂的技术实现。
江季黎坐镇指挥中心,如同定海神针,冷静地处理着内外所有信息流。
她批准了沈鸿进一步研究能量干扰的方案,同时也加强了对何翟添和林默的监控等级。
她深知,内部的平静只是假象,外部的威胁步步紧逼,而基地最大的两个变数——一个虚弱的能力者和一个意识复苏的囚徒——正处于最微妙的状态。
她站在巨大的战术屏幕前,目光扫过那片不断扩大的银色,最终落在代表基地核心区域的两个紧邻的光点上。
一个,是黯淡却顽强闪烁的暗金色。
另一个,是沉寂中透出一丝微弱生机的银白色。
这场静默的博弈,远未结束。潮汐的推进是明牌,而基地内部的这两颗棋子,下一步会落在何处,将决定整个棋局的走向。
复苏的低语,究竟是希望的序曲,还是终结的丧钟,无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