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灯由闪烁变成了常亮，昏黄的光洒满了整个控制室，把金属墙壁照得一片暗红。江星澜靠在角落的医疗舱边，手指还残留着刚才连接共鸣体时的温热。她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那道划伤已经结了痂，可指尖还是隐隐发麻，像有细针在扎。
她没动，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缓缓吐出来。一次，两次，三次……喉咙里那股血腥味终于淡了些。
“系统校验完成。”她轻声说，“给我三分钟。”
没人回应，但她的声音像一根线，轻轻拉回了另外两个人的注意力。
陆沉渊站在主控屏前，眼睛里的银白色还没完全退去。刚才那一瞬间的裂隙模拟让他脑袋一阵发胀——虫洞开启的强光、契约反噬的痛感、还有她猛地把他推开的画面……他记得自己扑过去挡在她前面，可为什么？为了什么？记忆像是被风吹散的纸片，怎么都拼不完整。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冰凉。这双手撕裂过时空，也签下过血契。可现在，连那份契约的意义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你还记得这个吗？”
一道声音靠近，紧接着，一只温暖的手贴上了他的胸口。
江星澜就站在他面前，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把手轻轻按在他心口的位置。
“星核还在跳。”她说，“它认得你。”
陆沉渊闭上眼，顺着那股微弱却清晰的震动，一点点探进意识深处。不是记忆，是本能——每次他展开裂隙的时候，身体总会不自觉地偏向她那边一点点，仿佛从一开始，他的世界就只围着一个人转。
“我不记得全部。”他睁开眼，声音有点哑，“但我记得要保护你。”
江星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像黑夜里的小火星，一闪而过，却暖了一下人心。
另一边，顾寒声正盯着终端上飞快滚动的数据流。机械臂收在体内，接口处有一点能量波动异常。0.3秒的延迟，作战上几乎不影响，可系统底层突然跳出红色警告：【情感模块稳定性下降，建议进入休眠维护】
他冷笑一声，手指一划，直接关掉了提示。
“我不是废铁。”他低声说，“不用你们告诉我还能撑多久。”
就在他准备退出日志时，一段加密记录突然弹了出来。时间是三天前，那是他在一次高负荷运转后短暂昏迷时自动录下的语音。
【如果有一天我彻底失去感觉，请告诉她，我曾为自由而战。】
顾寒声盯着那行字，足足看了五秒。
最后，他没删，也没回复，而是把它设成了机械核心的启动密码。
“我的系统没问题。”他抬起头，看向他们两人，“只要还能听见你们的声音，我就不会死机。”
江星澜走过来，在他旁边的金属长椅坐下。肩上的晶痕不再蔓延，抑制剂起了作用，但她清楚，这只是暂时的。每一次使用星轨回溯，每一次强行维持信号连接，都在一点点消耗她的生命。
“你说你会为自由而战。”她忽然开口，“那你觉得，我们现在是在争取自由，还是在重复别人的剧本？”
顾寒声愣了一下。
陆沉渊也转过头，目光落在她侧脸上。
“沈清秋操控记忆，天枢阁制定规则，星渊商会把人当成棋子……我们救人、抢碎片、改仪式，到最后，会不会也只是别人写好的剧情？”
她的语气很平静，不像质疑，更像是在理清思路。
陆沉渊沉默了一会儿，走到她身边坐下。“如果是剧本，”他说，“那也是被撕碎重写的那一版。我记不清过去，但我知道一件事——每一个选择，都是我自己做的。哪怕失忆一百次，我也会站在这里。”
顾寒声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忽然说：“我的身体，百分之六十七是机械。他们说我没有人性，可我宁愿相信，人性不在血肉里，而在选择里。我可以关机，也可以继续战斗。今天，我选了后者。”
江星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道结痂的伤口下，隐约有星尘般的光芒流动。她想起妹妹躺在封印舱里的样子，安静得像睡着了，可每一次暴走，都会让她的意识碎掉一点。
“我不是为了改变命运才走到这里的。”她终于说，“我是不想再让任何人替我牺牲。”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有设备低低的嗡鸣声在耳边回荡。
几秒钟后，江星澜起身，走向主控台。她没有重新接入共鸣体，而是调出了星核碎片的状态界面。净化度39.7%，神经系统负荷接近红线。
“接下来不会轻松。”她说，“风暴快来了，机关会醒，沈清秋一定在等我们犯错。但我们，也不是昨天的我们了。”
陆沉渊走到她右边，手掌搭在终端边缘。“东区信标坐标已预设，信号一到，我能立刻展开裂隙屏障。”
顾寒声也走过来，机械臂轻轻展开，接入主控系统的备用端口。“护盾充能82%，一旦警报变红，三秒内可以完成全域覆盖。”
江星澜点点头，目光扫过他们俩。
“我们都带着伤，都有残缺。”她说，“但我相信，残缺的人也能走出完整的路。”
说完，她转身走向角落的医疗舱，从储物格里拿出一支新的抑制剂。针管闪着冷光，药液是淡淡的银色，和她皮肤下那些晶化的痕迹颜色一样。
她卷起袖子，将针头扎进手臂静脉。
药液推进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蔓延开来，像有人往身体里倒进了碎冰。她咬住下唇，一声都没吭。
陆沉渊看着她，忽然伸手接过空针管，随手扔进回收槽。
“下次让我来。”他说。
“你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她扯了下嘴角，笑了一下。
“但我记得怎么给你打针。”他答得干脆。
顾寒声站在一旁，机械眼中闪过一道微光。他没说话，默默打开了全息监控的实时画面。地磁指数还在缓慢上升，距离风暴峰值，不到四十分钟。
三人各自归位。
江星澜靠墙坐着，闭眼调整呼吸。陆沉渊守在主控屏前，时不时滑动数据流。顾寒声则反复检查武器系统的响应速度，确保每个节点都处于最佳状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黄光依旧笼罩着整个空间，像一层薄纱，盖住了所有的疲惫和不安。
突然，江星澜睁开了眼睛。
“顾寒声。”她喊了一声。
“在。”
“你刚才说，只要还能听见我们的声音，你就不会宕机。”
“对。”
“那如果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呢？”
顾寒声的手指停在按键上方。
他缓缓抬头，机械眼里映出她的脸。
“那我就把这段录音循环播放。”他说，“直到能源耗尽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