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的春夏之交,彭城朝廷颁布的一系列政令,如同投入池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青徐兖豫,向着大汉十三州的每一个角落扩散而去。
各方势力,无论远近亲疏,都不得不对这日趋成型、意图重建秩序的中心力量,做出自己的回应。
近处,直面压力的各方反应愈发清晰。
河北袁绍: 对朝廷在幽州南部扎根的愤怒并未平息,反而随着朝廷政令的推行而加剧。
他采纳谋士沮授之策,在邺城也搞起了一套类似的“封赏”体系,大肆任命麾下文武,刻意与彭城诏令中的官职名称有所区别,摆出分庭抗礼的姿态。
同时,他加大了对乌桓首领蹋顿的笼络,赠以财帛女子,约定共击公孙瓒残部,并隐隐威胁朝廷控制的幽南区域。
袁绍的使者更是频繁出入荆州、甚至远赴江东,试图构建一个针对彭城朝廷的潜在包围网。
兖豫曹操: 继续其隐忍而危险的蛰伏。
他部分“遵从”了朝廷要求报备官员的诏令,将一些边缘郡守、杂号将军的名单送往彭城,但对核心的谋臣武将如荀彧、程昱、夏侯惇、曹仁等,则只字不提。
他加紧学习推行“屯田令”,任用任峻等人,大力恢复生产,积蓄军粮。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加强了与南阳张绣方向的秘密接触,其意图不言而喻。
郭嘉在彭城接到这些零碎且经过筛选的报备名单时,只是淡淡一笑:“曹孟德,仍在磨牙。”
荆州刘表: 陷入了更深的纠结。
朝廷的政令让他麾下许多自行任命的官员人心浮动,尤其是那些本就心向汉室的士人。
刘备的存在,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他统治合法性的不足。
在蔡瑁、蒯越的极力主张下,刘表最终采取了一种消极抵抗的策略:
对朝廷的诏令,恭敬接收,但执行起来能拖则拖,或者阳奉阴违。
他将刘备更加严密地“保护”在襄阳城内,给予优渥待遇,却绝口不提让其前往荆南之事,同时加紧对江夏前线的增援,希望孙策知难而退,以缓解外部压力。
江东孙策: 在周瑜的辅佐下,展现了年轻霸主的灵活与强势。
他恭敬地回书朝廷,表示拥护新政,并“主动”请求朝廷对其麾下部分将领予以正式册封(皆为心腹,如周瑜、程普、黄盖等),试图将朝廷的封赏转化为自身合法性的来源。
另一方面,他对江夏的军事压力并未完全解除,只是转为以水军封锁、小规模袭扰为主,保存实力,同时将目光投向更南方的会稽、豫章等地,剿灭山越,巩固内部。
对于朝廷试图渗透影响力的举动,他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而更远方,那些此前与彭城朝廷交集较少的州郡,也因这席卷天下的政令之风,泛起了波澜。
益州,成都。
州牧刘璋性格暗弱,接到朝廷诏令后,惶惶不可终日。
其麾下别驾张松等人,虽觉朝廷势起,或为益州出路之一,但见刘璋无主见,且东州派(随刘焉入蜀的外来士族)与本土士族矛盾重重,难以形成统一意见。
最终,益州选择了最保守的反应:
紧闭蜀道,封锁消息,对朝廷诏令不予回应,也不公然反对,试图继续偏安一隅。
然而,朝廷“兴学选士”、“唯才是举”的风声还是悄然传入,在部分不得志的年轻士子心中,埋下了种子。
凉州,武威一带。
此地军阀混战,羌汉杂处,情况复杂。
以马腾、韩遂为首的较大势力,也接到了朝廷的诏书。
马腾身为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内心仍存汉室之念,对朝廷政令颇感兴趣,但其子马超年少骁勇,更倾向于以武力称雄西凉。
韩遂则老奸巨猾,对朝廷的招揽虚与委蛇,实则首鼠两端。
凉州各方势力,大多将朝廷诏令视为一种可资利用的外交筹码,而非必须遵守的律法,他们更关心的是眼前的土地与兵马。
交州,苍梧。
刺史士燮,统治交州多年,威望素着。
他距离中原最远,受战乱影响最小。
接到朝廷诏令后,士燮表现出惊人的恭顺。
他立刻上表,表示完全拥护朝廷新政,并主动将交州各级官员名单、户口图册整理报送彭城,请求朝廷予以正式任命。
此举看似忠贞不二,实则精明无比。
士燮深知交州僻远,朝廷鞭长莫及,主动归附既能保全家族利益,又能借朝廷名分巩固自身在交州的统治,可谓一举两得。
他的反应,成为了远方州郡应对朝廷权威的一个独特样本。
并州、汉中等地:
并州大部分地区被匈奴、乌桓等胡族占据,汉人势力衰微,朝廷政令难达。
汉中张鲁,以五斗米道割据,形同独立王国,对朝廷诏令置若罔闻。
面对这纷繁复杂的天下反应,彭城朝廷的核心层并未感到意外。
“政令初行,必有阻力,亦有顺势者。”
郭嘉在例行议政时分析道,“袁绍、曹操,其势已成,必不甘受制,此乃心腹之患,需以力制之,以谋间之。
刘表、孙策,骑墙观望,可拉可打,需恩威并施。
至于益州、凉州、交州,其地或远或乱,短期内难以直接掌控,然其态度,亦关乎天下大势。”
蔡琰问道:“奉孝以为,当下朝廷应对之重点何在?”
“重点仍在中原。”
郭嘉毫不犹豫,“青徐兖豫,乃天下腹心,亦是朝廷与曹、袁争锋之前沿。
唯有彻底稳固此地,朝廷方能真正号令四方。
对袁绍,需继续支持鲜于辅,令其在幽南站稳,牵制袁绍精力。对曹操……”
他目光微冷,“其隐忍越深,反击之时便越烈。
需加倍警惕,广布耳目,知其动向。
可令文远(张辽)加强兖州边境巡防,子龙(赵云)所部则加紧休整,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远方州郡,”
郭嘉继续道,“可区别对待。对益州刘璋,可多次遣使,示以恩宠,使其内部生变;
对凉州诸将,可许以官爵,令其互相牵制;对交州士燮,则大加褒奖,树为典范,使天下远人知归附之利。”
朝廷的应对策略随之调整。
更多的使者持着加盖玉玺的诏书,奔赴各方。
针对不同对象,诏书的内容和语气也截然不同,或严厉,或温和,或充满诱惑。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外交战,旨在分化、拉拢、震慑,尽可能地将朝廷的意志,渗透到每一寸尚不臣服的土地。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最终决定这政令能否真正通行天下的,并非一纸诏书,而是实力与利益的角逐。
袁绍的傲慢,曹操的隐忍,孙策的锐气,刘表的犹豫,刘璋的怯懦,马腾韩遂的摇摆……各方势力都在自己的棋盘中落子。
彭城朝廷试图以政令编织一张笼罩天下的大网,但这张网能网住多少桀骜的蛟龙,又会被多少利爪撕破?
建安四年的风云,在看似有序的政令推行下,正悄然汇聚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
下一次的碰撞,或许将不再局限于边境的摩擦与朝堂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