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这座昔日雄伟辉煌的大汉帝都,在经历了董卓之乱与李傕、郭汜的连番蹂躏后,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荣光。
城墙多处斑驳坍塌,护城河水污浊不堪,昔日繁华的东西二市,如今商铺紧闭,行人稀疏,只有偶尔走过的巡逻兵卒沉重的脚步声,打破着死寂。
唯有那皇城宫殿,依旧以其巍峨的轮廓彰显着昔日的威严,只是这威严之下,掩藏着无尽的惶恐、不安与暗流涌动。
未央宫,宣室殿内。
少年天子刘协眉宇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与化不开的愁绪。
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
方才,李傕、郭汜又在殿前激烈争吵,互相指责对方应对西凉军不力,几乎要当场拔剑相向,全然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想到城外虎视眈眈的西凉铁骑,再想到城内这两个名为臣子、实为豺狼的权臣,刘协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陛下,老侍中种辑悄步上前,挥退左右,低声道,据闻,兖州陈留蔡琰,已派麾下大将赵云,率五千精骑前来,声称是助朝廷平乱,护卫圣驾
刘协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但随即迅速黯淡下去,他苦笑着低语:
又是引狼入室么?李傕、郭汜之前,亦是何进召董卓入京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这蔡琰,一介女流,其心难测。
太尉杨彪在一旁,皱纹遍布的脸上满是忧色,他凑近低声道:
陛下,老臣亦知此中风险。然则,观那蔡琰自领陈留以来,虽扩张势力,然其行事颇重声名,广施仁政,收纳流亡,与李、郭等只知烧杀抢掠的莽夫似有不同。且其麾下郭嘉、徐庶皆智谋深远之士,或可……暂时倚为外援,以制衡李郭,缓解当前危局。
这番话里,透着对当前局势深深的无奈与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弱希望。
与此同时,李傕那戒备森严、如同军营般的府邸内,气氛同样紧张。
赵云?可是当年在公孙瓒麾下,于界桥、易京屡立战功的那个常山赵子龙?
李傕皱着眉头,语气粗暴而不善,蔡琰派他来是什么意思?也想在这长安城里分一杯羹?她一个妇人,手也伸得太长了!
郭汜坐在对面,冷哼一声,满是戾气:
管他什么意思!如今马腾、韩遂那两个贼子还在城外晃荡,再多来一路人马,这长安城还不得乱成一锅粥!要我说,不如紧闭城门,谁也不放进来!凭我们的兵力,据城而守,看他们能奈我何!
然而,他们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被打破了。
赵云行动极为迅速,用兵如神,五千骑兵如风驰电掣,避开西凉军主力,很快便抵达长安东面的战略要地霸陵。
他没有急于求成,下令攻城,而是凭借地势扎下坚固营寨,深沟高垒,摆出长期对峙的架势。
同时,他派出数路使者,携带蔡琰言辞恳切、礼数周到的亲笔信和大量从兖州府库调拨的犒军物资,分别求见李傕、郭汜,以及朝中的种辑、杨彪等公卿大臣。
给李傕、郭汜的信中,言辞极为谦恭,表示此行只为助二位将军共御西凉叛军,护卫社稷,绝无他意,并送上丰厚礼物,以示诚意,试图麻痹二人。
而给种辑、杨彪等人的密信中,则表达了蔡琰对天子蒙尘的痛心以及对匡扶汉室的之心,并暗示若得机会,愿迎驾东归,重振汉室。
这一手分化瓦解,初步奏效。
李傕、郭汜见有实实在在的礼物,又听闻赵云兵少,且态度,戒心稍减。
加之西凉军压力日增,他们内部又不和,为了对抗共同的敌人,甚至默许了赵云部在霸陵驻扎,以期让其与西凉军互相消耗。
而种辑、杨彪等心存汉室的朝臣,则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开始暗中与赵云使者往来密切,不断将城内的虚实、李郭二人的矛盾以及天子的处境秘密传递出来。
就在赵云初步在长安城外站稳脚跟,并开始编织情报网络之际,曹操的使者董昭,也风尘仆仆地凭借其旧日在朝中的人脉,巧妙地绕过各方耳目,悄然潜入城内。
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秘密会见了卫将军董承、尚书冯硕等一批对曹操抱有期待,或与曹操有旧,或对其许诺动心的官员。
董昭带来的,是曹操以天子名义发出的诏书(自然是曹操授意心腹拟定的),许诺事成之后的重赏高官,并暗示迎驾许昌后,将赋予董承等人更大的权柄。
比起蔡琰那边略显空泛的匡扶汉室的口号,曹操给出的实际利益和政治前景,对董承这类拥有政治野心的人来说,无疑更具吸引力。
一时间,长安城内暗流汹涌,各方势力纠缠角力。
以种辑、杨彪为首的一派,倾向于借助陈留赵云的力量,试图借外力驱逐李郭,他们看重的是蔡琰集团相对的名声;
以董承为首的一派,则暗中与曹操使者董昭联络,属意实力更强、出手也更的曹操;
而李傕、郭汜,虽彼此猜忌,矛盾日深,但在维护自身在长安的既得权力上态度却出奇一致,对任何外来势力都充满警惕与敌意;
城外的西凉军马腾、韩遂,则是最大的变数,他们既想攻入长安获取梦寐以求的财富和权位,又担心鹬蚌相争,最后被赵云或别的势力渔翁得利。
赵云很快通过种辑等人,察觉到了这股潜藏的暗流,特别是曹操势力已经介入的情报,让他心生警惕。
他一方面继续保持对李傕、郭汜的姿态,甚至应其要求,派出小股部队协助他们巡逻渭河沿岸,进一步麻痹其警惕;
另一方面,通过种辑等人建立的秘密渠道,不断将长安城内的虚实、各派动向、特别是董承一系的活动,及时传递回陈留。
某夜,赵云接到了郭嘉通过特殊渠道、历经周折才送来的密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
李郭不和,根基已动,可寻隙促其决裂,乱中取利。董昭在城,其人狡黠,意在搅局,需小心防范,可散其恶名,破其图谋。西凉军贪利而无远略,或可许以虚利,暂稳其心,勿使急攻。
赵云心领神会,立即调整策略。
他派出得力细作,利用李傕、郭汜两部士卒在城内酒肆、市场的冲突,暗中散播谣言,添油加醋,加深李傕、郭汜之间本就深刻的猜忌,甚至策划了几起针对对方部将的、看似意外的袭击事件,使得李郭关系愈发紧张,几乎一触即发。
同时,他也尝试通过一些与西凉军有联系的关中豪强作为中间人,向马腾、韩遂传递信息,以共分长安财富承认其关中地位等为诱饵,暂时稳住这支彪悍的军队,至少让他们不敢轻易全力攻城,以免打破目前微妙的平衡,让赵云失去操作的空间。
而董昭也非易与之辈,他敏锐地察觉到赵云的举动和种辑一派与陈留的密切往来。
他加紧活动,利用带来的金银财宝,试图拉拢更多摇摆不定的中间派官员,并开始寻找机会,比如制造一些突发事件,嫁祸给赵云派出的巡逻队,意图破坏赵云与长安守军之间那本就脆弱而微妙的关系,将水搅浑,以便曹操势力浑水摸鱼。
长安,这座帝国的中心,此刻成了一个巨大而凶险的棋盘。
赵云、董昭、李傕、郭汜、马腾韩遂,乃至深宫中忧惧参半的天子与各有打算、彼此倾轧的公卿大臣,都成了棋盘上身不由己的棋子。
每一步都暗藏机锋,每一着都关乎个人生死与未来天下的走向。
空气中弥漫着阴谋与背叛的味道,平静的表面下,激流暗涌。
赵云站在霸陵营地的望楼上,遥望夜色中长安城那巍峨而沉默的轮廓,手中紧握的佩剑冰凉。
夜风吹动他的白色战袍,猎猎作响。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对峙,更是一场考验智慧、耐心与决断力的政治博弈。
而远在陈留的蔡琰与郭嘉,以及许昌的曹操,都在密切关注着,等待着这座千年古城即将传来的每一个消息。
那里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将决定谁能在下一阶段更为宏大的天下博弈中,抢占那足以定鼎乾坤的至关重要的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