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部角落一间经过特殊处理的闲置房,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功率不大的白炽灯散发着冷硬的光,将房间照得一片惨白。
廖强戴着手铐,耷拉着脑袋坐在一张硬木椅子上,对面是面色严肃的公安局长郑大力。
(“廖强,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了。曾维已经全撂了,你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现在顽抗没有任何意义。”
郑大力声音沉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党的政策你是清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说点我们还没掌握的,争取立功表现,或许还能给你留下一线生机。
根据我们已经掌握的证据,判你个无期绰绰有余。
想想你的家人吧,你难道不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廖强紧闭着双眼,仿佛老僧入定,对郑大力的话充耳不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黄政和周雄走了进来。
郑大力见状,起身朝黄政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廖强拒不开口。
黄政脸色平静,对郑大力摆了摆手:“大力,你先出去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和周部长。”
郑大力点点头,无声地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黄政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廖强对面,周雄则抱着手臂,如同一尊铁塔般立在黄政侧后方,形成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黄政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然后将烟雾缓缓吐出,目光平静地看着廖强:
“行,廖强,想充硬汉?来,抽一支。” 他将烟递到廖强嘴边,廖强眼皮动了动,没有拒绝,就着黄政的手吸了一口。
黄政收回手,自己又吸了一口,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你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死咬着不松口,连这最后一个立功减罪的机会都不要……不外乎几个原因。”
他伸出第一个手指:
(“第一,你认为背后那人对你有恩,你要讲义气。
但我觉得这点基本可以排除。
因为对你们这种为了利益可以丧尽天良、欺压百姓的人来说,‘恩义’这两个字,太奢侈了,根本不存在。”
廖强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睁眼。
黄政伸出第二个手指:“第二,你还幻想着他能救你出去,或者至少能保你不死。
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知道为什么把你关在武装部,由我和周部长亲自来问你吗?
因为你摊上的,不只是刑事案!” 黄政的声音陡然转冷,“你还要上军事法庭!”)
听到“军事法庭”四个字,廖强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
黄政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接从内袋里掏出那个深绿色的军官证,啪地一声拍在旁边的桌子上,证件封面上清晰的军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看清楚了!这是我的军官证,大校军衔!你指使手下,蓄意制造落石,谋害在职高级军官(大校)!这是什么性质?
这是危害国防安全、袭击现役军官的重罪!
光这一条,就够你枪毙几个来回了!
你还指望有人能救你?!”
廖强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顺着鬓角流下。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空降的年轻县长,竟然还有如此骇人的军方背景!
自己竟然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黄政伸出第三个手指,语气带着一丝洞察人心的怜悯:
(“第三,也是你最核心的顾虑。你之所以不敢说,是因为你有最在乎的东西被人捏在手里,成了人质。
你害怕一旦开口,他们会遭到不测。
我猜……是你的父母?还是妻儿?”)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廖强早已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
他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坚持,在“军事法庭”、“枪毙”、“家人”这几个词的连番轰炸下,彻底崩溃了!
“呜……”廖强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瘫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哀求道:
“黄县长!周部长!救救我的家人!我求求你们!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你们想办法救救他们!”
黄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动容:
(“廖强,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我只能告诉你,只要你的家人是无罪的,将来若有机缘,我碰上了,在力所能及且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或许会帮一把。
但这,是看在你一个将死之人尚存一丝人性的份上,不是交易!现在,说吧,我的时间很宝贵。”)
廖强涕泪横流,连连磕头:
(“我说!我说!我的老婆孩子,还有我年迈的父母……都在肖峰手里!
就是肖劲光省长的那个混蛋儿子肖峰!他们被软禁在省城一个地方……
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我的家人没有确认安全之前,求你们千万不要让肖峰知道我招供了!
能答应我吗?否则他们肯定没命了!”)
黄政与周雄对视一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行,在采取确保你家人安全的行动之前,你招供的内容,仅限于我和周部长知道,我们会严格控制知情范围。”
得到这个承诺,廖强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坐在地上,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
(“我在隆海这些年做的所有事,包括怎么打压农户,怎么对付不听话的人,怎么跟李彪、钟在强他们利益输送……
详细的记录和证据,都藏在我隆海源油总经理办公室,那张红木办公桌的暗格里。里面有很多李彪他们的把柄……
不过,估计很多你们现在已经掌握了……”
他喘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继续说道:“我要补充的,是肖峰背后……真正的人。”
他特意停顿了一下,观察黄政的反应,却发现黄政面色如常,仿佛早已料到。
“你……你好像并不吃惊?”
黄政淡淡地道:“我有什么好吃惊的?就凭肖峰一个纨绔子弟,还没那么大的能量和胃口吞下隆海这么多年。我早就猜到上面还有人。继续。”
廖强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这个人……很神秘。每次来隆海,都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全脸。
但肖峰对他非常恭敬,称呼他‘何少’。听口音,是京城那边的,年纪不大,估计不到三十岁……能……能再给我一支烟吗?”)
周雄上前,拿出一支烟塞到廖强嘴里,并帮他点燃。
廖强贪婪地吸了几口,烟雾似乎给了他一点叙述的勇气。
(“我……我其实是隆海本地人,大学毕业就考进了县政府。
你们可能不知道,很多年前,我还给时任县委书记的肖劲光当过一段时间的生活秘书……
后来,就认识了当时还是县妇联干部的韩丽萍,也就是肖峰的母亲。”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陷入了回忆,“有一次,我因为急事去肖书记家汇报,不小心……
不小心撞见了韩丽萍跟一个当时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在一起,样子很亲密。”)
(“从那以后,我就被盯上了。韩丽萍利用手段逼我主动辞职,并且……
并且把我父母从老家接走,名义上是‘照顾’,实际上就是软禁起来,作为控制我的筹码。
直到后来,天铭食品和隆海源油两家公司成立,他们才又把我派回隆海,负责具体经营……
后来我慢慢发现,这两家公司,表面上是肖峰在操控,但真正的所有者,其实是那个‘何少’!
而这个何少……他其实就是韩丽萍长期保持关系的情人!”)
这个爆料,即便黄政早有心理准备,心中也不由得一震!
省长夫人与京城来的“何少”是情人关系?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廖强继续道:
(“这个何少,有个很特殊的癖好……他特别喜欢成熟、有风韵的妇人。
你们掌握的那些照片里的女人,卞悦部长,还有主东镇柳月、夏飞萌她们……
都是何少来隆海时,‘享用’过的……他通过这种方式,既满足私欲,也牢牢控制住这些女干部,让她们死心塌地。”)
黄政打断他,问出关键问题:“县委办的邓芳,还有副县长陆小洁,是不是他的目标?”
廖强摇摇头:
(“邓芳……她是主动贴上肖峰的,想靠肖峰上位,但何少没看上她。
陆小洁副县长……是何少最想得到的一个,他暗示过很多次。
但陆县长背景似乎不简单,听说跟省里的麦家有点关系,何少当时可能有点顾忌,没有用强,只是……只是设计逼走了她的丈夫,想让她孤立无援……”)
黄政微微点头,心中一直存在的几个疑团终于被理顺了。
他问出最后一个,也是关乎巨额资金去向的关键问题:
(“两大公司十几年来,通过压榨农民、偷税漏税、骗取补贴,积累了上千亿的巨额财富。
这些钱,除了维持你们奢靡的生活和利益输送,主要流向哪里?”)
廖强不敢隐瞒:
(“除了一部分留在公司账上周转,以及分给我们这些人,大部分……
大部分流向了两个方向:一部分,通过复杂的渠道,流入了韩丽萍担任名誉会长的那个西山省慈善基金会的账户,被她以慈善的名义洗白和操控;
另一部分,更庞大的资金,则流入了一个设在海外公司的秘密账户里,那个账户……应该是由何少直接控制的。”)
黄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如泥的廖强:
(“今天就到这里。你的这些供述,在军事法庭上,会作为你重大立功的表现记录下来。
我答应你的事,会记在心里。如果将来机缘巧合,我有能力且机会合适,我会尝试把你亲人从那个泥潭里解脱出来。
但这需要时间和时机,你明白吗?”)
说完,黄政不再看他,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周雄紧随其后。
走到外面走廊,周雄压低声音,难掩震惊地问道:“大校,这个‘何少’……来头恐怕……”
黄政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周雄,语气异常严肃:
(“周雄少校,记住,关于这个‘何少’以及韩丽萍的事情,你今天就当是做了一个离奇的梦,听完就烂在肚子里!
当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集中精力,把隆海县这一摊烂事彻底处理好,铲除本地的毒瘤!
更高层面的事情,不是我们现在能轻易触碰的,需要等待时机和上面的部署。明白吗?”)
周雄立刻挺直身体,神色一凛:“是!我记住了!坚决服从命令!”
黄政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提醒周雄:
“如果我没猜错……京城里,能被称为‘何少’,且有如此能量,能让省长夫人心甘情愿做情人,也只有与你嫂子(杜玲)家平起平坐……那一个何家了……”
周雄闻言,脸色再次剧变,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骇然。
他终于明白,黄政为何如此谨慎。
这场始于隆海小县的反腐风暴,其波及的范围和牵扯的层级,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远和恐怖得多!
真正的狂风暴雨,或许才刚刚开始积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