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的谢谢你,肯与我探讨这些事情。”少女莹白的睫毛微动,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再次展现一丝犹豫。良久,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看向少年:“夜哥哥,你快离开吧,这里其实很危险,请不要与我一同埋葬于此。”
看来,已经接近一切的终点了。少年心想。
随后,他的身边竟被撕裂出了一道口,而少女静静的看着那道裂口,似乎是在示意他从那里可以离开。
可少年并未如她之意。夜桑海向前一步,伸出右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如夜般深邃的声音中充满了坚定:“没关系,我既已来到此处,便不会畏惧一切危险。”
先前,他已下定了决心——在他看到的过去之中,少女的确经历了极为悲惨的一切。而这,让他更想将眼前这位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的少女彻底救下。
“因此,我希望能真正的了解你,不论你是什么样的。”
听到少年的答复,星棂音眼眸中出现一丝希望和冷漠。“终究是无法避免吗?看来,我还是要面对我的过去。我依然连最后的这点快乐都无法保住。”她心想。
于是,少女抬起头来,黑曜石般的双眸紧紧的盯着少年:“唉,夜哥哥,你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呢。那既然这样,你愿意听听我的过去吗?”
就让我看看,你究竟会是什么态度吧。
话至此处,她的双眸中染上了一丝危险的色彩。
“其实,我是白光族呢。你既然是从外面来的,应该知道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吧。而那些伪善的家伙,想将我圈养,想把我身上的所有价值彻底榨干。你说,我变强以后,将他们斩尽杀绝,这不过分吧?”
与此同时,少女的胸膛微微起伏,周围的地面也随之开始颤抖。很显然,少女的情绪影响到了整片空间的稳定。
而那些“同学”,也从远处慢慢靠近,似乎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但夜桑海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少女用于保护自己的外壳罢了。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也很明确——打破少女的外壳,让柔弱的她暴露在世界之中,再亲自把她小心地保护起来。
他低下头,看向少女,神色平静,淡淡地“哦”了一声,仿佛少女先前所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白光族又如何?不论你是何种族,你都是有生的权利的。他们既然要迫害你,那便直接杀了呗。既然能做出这种事,我相信他们也早已做好了被杀的觉悟。”
少年眼神澄澈,语气认真,仿佛他所说的一切皆是内心的真实想法。而看到这一幕,少女再也没能忍住,小声抽泣起来。
而这一刻,周围的幻境也如少女一般,在顷刻之间崩碎,仅剩一片黑暗,唯独眼前的少女发出淡淡的白光。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少年完美的与身边的黑暗融为了一体,就连少女身上的淡淡白光都没能将他照亮。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应该是星棂音的心灵空间了,也是她意识真正的寄宿之处。
夜桑海无言地立在一旁,静静等待着少女的宣泄。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啊!为什么我是白光族就要被他们这样对待?为什么我连变强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么肆意凌辱,践踏在脚下?”
与此同时,少女的眼眶早已通红,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我也想去外面的世界,我也想和父亲母亲一起品尝美食,一起正常而平凡的度过我的一生啊!可是……可是!一切都没了,都被那群该死的家伙毁灭殆尽了!”
少女似乎也被自己无处宣泄的情感吓了一跳,深吸一口气,落玉般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起来,之后却又逐渐高昂:“爸爸不见了,再也见不到了;妈妈去世了,她的遗骸又被世人争抢,毫无尊严;而我把那些家伙杀死,却换来了这百余年的囚禁!”
从开始倾诉到现在,少女的泪从未停下。或许,这是她第一次向人彻底吐露出这些吧。
这时,她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一张无助而孤独的面庞出现在少年眼前,显得如此凄惨,又如此美丽。那通红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脸颊,都表现出她依然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夜桑海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少女泫然欲泣的脸庞,轻轻的将她刚才大哭时弄乱的莹白秀发抚到她的耳后。
而就在那一瞬间,少女仿佛找到依存一般,用手粗暴的抹去眼角的余泪,然后紧紧的拉住了他的手,并让那只宽大而温暖的手紧紧贴住自己的面庞。
也只是在那一瞬间,少年才真实的感觉到,眼前的少女究竟是多么瘦弱不堪。
“夜哥哥,你觉得,如果弱小,就应该被肆意欺负吗?为何世间会如此冷酷?”
少年并未回答,他知道,现在他无需说任何话,只用继续倾听便可。可他依然叹了一口气,为少女的命运感到一丝悲哀。
也许是哭累了,星棂音没有在发泄自己心中的痛苦,而她的怨怒,早已在百余年的黑暗中消磨殆尽。现在的她,心中仅余无尽的悲伤与绝望。
看到夜桑海并未有任何的厌弃,而是一直默默的陪着她,让她将悲伤毫无保留的砸到他的身上,白发少女轻轻的笑了。一道仿佛来自外界的光照到她的脸上,为她苍白的面庞染上了一抹凄凉。
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少年:“夜哥哥 ,你能否,最后帮我一件事呢?”
少年什么也没说,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表明无论是什么事情自己都会做到。
少女努力忍住将要涌出的泪水,发自内心地笑了笑:“那便,去看看真正的我吧。”
话音落下,周围的黑暗与少女洁白而孤寂的身影一同消散,熟悉的地洞出现在夜桑海面前。
“终于来到最后一步了呢。”少年喃喃自语,走入地洞深处。
随着深度不断增加,周围变得越来越黑,并且洞也变得越来越窄,形状上来说,就像是……一个人被深深打入地中一样,这与他先前所见相符。
当然,这也使得他不得不破开周围的石头以继续向下走。
若是没有发生这些事情,他来到这里一定会吐槽一句:“真麻烦,早知道就直接穿进去了,走什么地洞啊?”
不过,他现在非常庆幸自己能够钻入这个地道。
少年继续前进,周围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他已经运行起了夜行术。他知道,再往前走一段,那个与他相谈数日的活泼而可爱的丫头就会出现在他眼前,只是……可能形象会有一些不同吧。
果不其然,在继续行进了一段时间之后,周围突然变得开阔,一道熟悉的、落玉般的轻灵声音传出。“夜哥哥,你来了。”
少年循着声音抬头望去,随即看到了熟悉的少女。不同的是,她身上的衣服早已朽尽,与她相伴的,只有那伤痕累累的身躯,以及那如毒蛇一般紧紧缠绕在她身上,百余年来从未松开过一分一毫的锁链。
少女的身体早已瘦弱不堪,那如黑曜石般的明亮黑眸也早已蒙上了名为绝望的灰暗。
仿佛是心有灵犀,少女开口了,落玉般的声音显得虚弱无力:“你看到了吧,这就是真正的我,一具燃尽仇怨与哀怒,只剩残念的躯壳。现在,我一直在想,要是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片刻之后,少女又自嘲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可以奢望的呢?”时隔多年,那令人绝望的饥饿感与痛感再次传来,令少女的面容愈发苍白。她似乎在心中挣扎了很久,但最后,她的眼中只剩坚决。
“曾经那个人说过,这个封印是无解的,那便算了吧。夜哥哥,我只希望你能把我杀了,最后,请不要忘记我。若有来世,无论你身在何方,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少女悲凉的笑容中,仅剩决绝和解脱。这一刻,她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痛苦,她只想彻底摆脱这可恶的封印。
“若有来世,请不要再让我成为白光族了,我只想成为一个普通的人,好好的活下去。”话音落下,少女闭上了双眼。
“我虽然看不见你,但我相信,你一定会帮助我的,对吧?”
夜桑海又叹了一口气,他缓缓的走近少女,轻轻的抚摸着她那凌乱的白发,语气轻柔:“为何要这么笃定自己的结局呢?我会把你救下的,然后,让我带着你去看遍这世界,如何?”
“诶?”少女脸上出现一丝不可置信,却又迅速变回绝望。
“不必如此安慰我,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请让我离开吧。”
“罢了,多说不如动手。”
只见少年伸出右手,掌心正对少女。与此同时,他的身边浮现出一些幽蓝色的光点,那些光点隐隐闪烁,照亮了黑暗,也照亮了少女的面庞。
“此刻,曙光将至。”少年将魔素聚集于掌心,一道蓝光自其中显现。
紧接着,蓝色的光将整个空间照亮,让少女不得不闭上了双眼。
这就是超位奥术之一的“灭封”,是解禁类魔法的顶峰,号称无术不可解。
在魔素的洗礼中,少女身上的锁链如同朽木一般碎裂、消散,而她悬空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如一片轻飘飘的鹅毛一般,无声地坠落而下。
在此刻,少女的救赎真正的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