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弟子倨傲的话语,冷水泼入油锅,丙字柒号棚下的气氛噼里啪啦炸开。
“凭什么!” 石磊第一个跳起来,满脸不忿,“俺们队的神兽档案,凭什么你说提就提?还有唐姐,她救了望月犀,有什么好问话的。”
林圆也怯生生地附和:“就、就是啊。”
墨影没说话,紧了紧抱剑的手,眼神冰冷地盯住那药王谷弟子。
赵监正赶紧打圆场:“哎呦,石磊你少说两句。药王谷这是重视咱们御兽监的工作,是好事,好事啊。” 他转向药王谷弟子,赔着笑,“李仙师,年轻人不懂事,您别见怪。”
姓李的药王谷弟子冷哼,不看石磊几人,目光钩子勾在唐辞忧身上:“唐辞忧,谷主之令,不容延误。你是自己走,还是让我‘请’你走?”
唐辞忧警铃大作。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架势,绝不仅仅是“问话”那么简单。药王谷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强硬,只能说明她触碰到的线索,比想象中要命。
硬抗肯定不行,对方占着“大义”名分。去了,龙潭虎穴,吉凶难料。
她有了决断,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恭敬,微微躬身:“既然是谷主召见,弟子自当前往。只是”,她面露难色,看向赵监正,“监正大人,队里的神兽还需照料,尤其是那望月犀刚稳定下来,弟子这一去”
赵监正巴不得赶紧送走这瘟神,摆手道:“无妨无妨,队里的事让他们几个先顶着,你速去速回便是。” 他才不管唐辞忧回不回得来。
唐辞忧要的就是这句话,她飞快地给石磊、墨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暗中检查。
“那就请李仙师带路吧。” 唐辞忧做出顺从的样子。
李姓弟子满意地哼哼,转身在前引路。唐辞忧跟在他身后,看似低眉顺眼,实则灵嗅异能已全力开启,精密的雷达,疯狂捕捉分析,周围的一切气味信息。
这李姓弟子身上除了淡淡的药草清苦味,还有与他自身气息不太协调的檀香,像是常在特定环境中沾染的。
沿途遇到的药王谷其他人,身上气味各异,多数是纯净的药香或丹火气。即将走出御兽监大门时,她鼻尖一抽。
又是那股熟悉清甜中腐坏的“腐心兰”异样花香。
虽然淡薄,几乎被各种药草气味淹没,但绝对错不了。来自一个匆匆与他们擦肩而过,穿着低级杂役服饰的中年人身上。
那杂役低着头,脚步很快,似乎正要往御兽监深处去。
唐辞忧面上不动声色,牢牢记住那杂役的侧脸特征和身形步伐。
药王谷的马车就停在门外,装饰药鼎徽记。唐辞忧被“请”上车,马车立刻朝着王都内城的方向驶去。
车内,李姓弟子闭目养神,不屑与唐辞忧交谈。唐辞忧也乐得清静,默默记下路线,不断分析,腐心兰气味。
药王谷内部有人使用腐心兰。而且一个身上带着腐心兰气息的杂役,在这个敏感时刻出现在御兽监是去销毁证据?还是继续投毒?
无论哪种,都证明药王谷内部绝对有问题。
马车在一座气势恢宏、弥漫着浓郁药香的府邸前停下。高悬的匾额上“药王谷”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门前弟子守卫森严。
进入谷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看似仙气缥缈,唐辞忧的鼻子嗅到了隐藏在浓郁药香下的、更多复杂的气息。
许多神兽不安的躁动气息,一些病患的痛苦气息,还有炼丹房深处传来的血腥怨念气味。
她被直接带往主殿。殿内气氛肃穆,上方主位端坐着一位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老者,身着谷主服饰,不怒自威。两侧站着数位气息深沉的长老,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谷主,唐辞忧带到。”李姓弟子恭敬回禀。
不知道是第几代药王谷主,孙仲景,目光落在唐辞忧身上,缓缓开口:“唐辞忧,你可知罪?”
一上来就直接问罪。
唐辞忧心中冷笑,面上惶恐茫然:“弟子不知,不知身犯何罪?还请谷主明示。”
“哼!” 旁边一位面容刻薄的长老冷哼,“还敢狡辩!昨日你擅自对军部战兽燎原犀出手,今日又干涉我药王谷负责的御兽监事务,惊扰望月犀。你所用之法诡异,闻所未闻。致使两头珍贵神兽状态不稳。说,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用的是何种邪术?”
好天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不仅否定了她的功劳,还将神兽状态不稳的锅甩给她,甚至暗指她使用邪术,别有用心。
唐辞忧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她不能硬顶,也不能任人污蔑。
她抬起头,眼神努力保持镇定,语气委屈,坚持:“回谷主,各位长老。弟子并非使用邪术。弟子、弟子只是天生嗅觉异于常人,能敏锐感知到神兽的情绪波动和身体状况。
昨日燎原犀狂暴在即,弟子情急之下,只能尝试安抚。今日望月犀亦是感受到恐惧,方才出手,幸得裴宗主和晏尊者昨日指点,方能侥幸成功。”
她故意抬出裴昭野和晏栖梧,扯虎皮拉大旗,暗示自己并非毫无跟脚。
果然,听到这两个名字,几位长老的脸色变幻莫测。
孙仲景目光躲闪,语气冰冷:“嗅觉特异?荒谬,岂能凭此断定神兽状态?分明是托词。”
“弟子并非凭空断定。”唐辞忧逼急了,脱口而出,“弟子能闻出来燎原犀和望月犀之所以异常,是因为它们都被同一种东西刺激了。”
“什么东西?” 孙仲景追问。
唐辞忧心一横,决定抛出一部分真相:“是一种混合了蛇涎草、惊魂花,还有还有某种特殊药物的刺激性气味。弟子在望月犀兽栏的石柱上闻到了残留。”
她紧紧盯着孙仲景和几位长老的表情。
大部分长老面露疑色,似乎并不知情。孙仲景和那位刻薄长老的眼神,波动了。尤其是孙仲景,放在扶手的手指蜷缩了。
他们知道,至少,孙仲景和这位长老,很可能知情。
“胡说八道!” 刻薄长老厉声呵斥,“信口雌黄,区区气味,怎能作为证据?分明是你为脱罪编造的谎言。”
“弟子没有说谎。”唐辞忧豁出去了,她目光扫过大殿,指向大殿角落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熏香,“比如那炉中的‘静神香’,主要成分是百年沉香木、宁心花、三叶青芝。
嗯?好像还额外添加了一钱左右的‘紫云藤粉’,此物少量可助燃增香,但过量则会轻微刺激神经,长期吸入反而令人焦躁。想必是哪位师兄调配时手抖了。”
她看向一位长老腰间悬挂的香囊:“这位长老的香囊甚是别致,以幽兰草为主,辅以雪蝉蜕、冰心玉髓粉。
咦?似乎还沾染了一丝‘火蝎粉’的热辣之气,长老近日是否接触过极热属性的毒物?”
她接连点出几种隐蔽的用药细节,甚至包括那位长老自己都未曾留意到的火蝎粉残留,炼丹时无意沾染,成功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这鼻子真是神了!连如此细微的差异和沾染都能分辨。
刻薄长老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涨得通红。
孙仲景眼底的震惊和审视之色更浓,他死死盯着唐辞忧,仿佛要将她看穿花。
大殿内寂静,落针可闻。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谷主,不好了!百草园那边的‘地心火蜥’集体暴动,冲破禁锢了,伤亡惨重!”
一名弟子惊慌失措地冲进来禀报。
所有长老脸色剧大变,地心火蜥是药王谷培育的重要火系灵材来的,性情相对温和,怎么会突然集体暴动。
孙仲景站起身:“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突然就发狂了。见人就攻击,还引燃了百草园。”
孙仲景再也顾不上审问唐辞忧,带人急匆匆赶往百草园。
唐辞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她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从殿外飘来属于百草园方向的空气中,除了焦糊味和血腥味,夹杂熟悉被火焰稍稍掩盖却依旧无法完全抹去的清甜中带着腐坏的异样花香。
腐心兰,又是它。
这次是直接针对药王谷的重要资产。
是警告?是灭口?还是更大的阴谋大坑拉开了序幕?
带领唐辞忧来的李姓弟子也慌了神,顾不上她,跟着人群往外跑。
唐辞忧站在原地,看着瞬间空荡下来的大殿,心脏砰砰直跳。
这是探查药王谷秘密的绝佳机会,混乱之中,谁还会注意她这个小卡拉虾米?
没有任何犹豫,唐辞忧立刻朝着刚才记忆中血腥与怨念交织的气味浓郁的方向,炼丹房区域的深处,快速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