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半天过后,陈建民把那一小勺粥送进嘴里,却又立刻吐出来,用手掌扇着风咧嘴说道:“太特么烫了!”
这就是典型的集中所有精神想事儿的时候,不注意烫到了自己。
王大朗仅有的那么一点点怀疑,也被他这动作给消灭掉了。他补充道:“现在的情况是,我爸很可能因为这事儿要受到处分啥的,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陈建民摆手,根本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你先别说话,我这儿正琢磨呢。”
最严重的是啥?
陈建民当然知道:那就是王满的对手们,包括李艳丽的老爹李志刚在内,很有可能落井下石,把王满扯到木器加工厂的事情上,然后把他彻底踢出队伍。
活了两辈子的人,对这点儿世事还是看得很清楚的。但他不想成为这些人争权夺利的垫脚石,尽管谁也不知道他这个垫脚石正是所有事情的来源。他只想办成自己的事——承包木器加工厂!
况且,就算是趁这个机会把王满弄进去了又能咋样?再换上来一个人就一定对自己有利吗?不,绝对不是那回事。如果让那些人知道了自己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他们绝不会让自己消停,别说是想挣钱了,估计正常生活都可能会成为奢望。
因为他能整倒王满,就有可能整倒其他人,这多吓人啊!
会让很多人睡不着觉的。
再有一点,就目前来讲,他跟王满并没有直接起冲突,不过是这人拦在他前进道路上,让他不太好走而已。他琢磨的办法就是让这人让开一条路,而不是要把人家整死。那不符合他的处世原则,因为他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为了追求快乐生活而奔波的普通小老百姓,管不了那么多。
王大朗还是很听话的,不说话了,抢下陈建民手里的小勺子,把一根烟夹进他手指缝中,半握着拳头空按大拇指。
这意思是要打火机。
特么的,这人也不知道啥毛病,点完烟就把人家打火机揣兜里了。
陈建民根本没搭理他,捡起放在桌上的火柴,“呲啦!”划着了,却又陷入沉思中,手停在那里不动了。
眼瞅小火苗就要烫到手指头了,给王大朗急得掐住他的手腕,掰开他捏火柴棍儿的两根手指头,动了动嘴皮子想说啥,最终还是啥话没说,划着火柴给陈建民点了烟。
陈建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终于睁开半闭的眼睛,郑重地说道:“王二,我也就是瞅着咱们哥们儿之间比较说得来的份上,跟你叨咕两句我的看法吧。”
有了前面那些铺垫,王大朗已经彻底信任他了,“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陈建民掸了掸烟灰,眯着眼睛看向王大朗:“王二,你说你爸这些年有没有对手?呃……就是能跟他唱对台戏的,不管是上一层还是下一层。”
“有!”王大朗想都没想就回答道,“还不光有……”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很明显——还有不少!
“所以,以现在这情况,那些人会消停吗?”陈建民抛出了重磅问题。
王大朗抓起一个馒头的手顿在半空中,脑袋里“轰”地一下,像是被驴蹄子狠狠地踢了一脚似的,顿时脑门儿冒汗,手都哆嗦起来。
“啧!”陈建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馒头,使劲摔在桌子上,“你他妈心够大的,这种时候还惦记着吃呢?”
王大朗几乎要坐不住了。陈建民说的跟他所思所想所害怕的完全吻合了,把他心中那一点点侥幸打击得无影无踪。他像一个掉进水里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段木头一样,紧紧抓住陈建民的手腕,急切地说道:
“哥们儿,你这脑子确实好使,赶紧帮我想想招儿,兄弟过后必定重谢!”
“哎呀,你松开我!瞅你那点儿出息!”
陈建民挣脱了王大朗的手,往前面门口瞅一眼,又往后面小吃部老板进去的方向看了看,这才用特别低的声音说道:“我替你爸想出一个办法,简单来讲就是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展开说说。”王大朗眼睛一亮,催促道。
“你回家之后,找你家老头唠。他肯定不想见你,但你必须当面跟他唠。是撒娇还是来硬的以死相逼,反正不管用啥办法,都要把我下面说的这些话转给他听。”
王大朗重重点头。
陈建民开始讲起具体的建议:“一,最要紧的是把宾馆那几个知情人的嘴巴捂住,不管用啥招儿。这一点,我估计你家老爷子应该是做了。”
王大朗不住地点头,对陈建民的信任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二,主动检讨错误!但我说的这个错误不是男女关系方面的,而是检讨自己工作方式方法不对,不应该在大晚上跟一个女同志在宾馆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谈话。是谈话,你听清了吧?”
王大朗可不傻,他强挤出一丝笑容问:“不是,这话谁信啊?”
大晚上的,你跟一个长得挺好看、还挺年轻、平时还被人们怀疑有关系的女同志在宾馆这种地方谈话,糊弄鬼呢?三岁小孩儿都不带信的!
陈建民深沉地一笑,“小老百姓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选择相信就可以了。”
王大朗眨着睿智的两只大眼睛,半张着嘴,就像看他对象刘颖一样缠绵悱恻地看着陈建民。
陈建民打了个冷战,往后挪了挪,咬着牙说道:“王二,你特么别用这种眼神瞅我!不懂我刚才那话不要紧,你只要把它原封不动地说给你爸听就行了。”
王大朗狐疑地点头。
“我说到第几了?对,是第三条,”陈建民继续面授机宜,“这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你听好了,让你爸主动申请离开主管工业这个位子,去管管科教卫生啥的。这一步必须走,但在之前,要跟希望他离开现在这个职位的人谈话——对,你没听错,还是谈话!”
“而且这人必须是上级,上半级也算上级!”
王大朗更迷糊了,“不是,上级咋可能看得上他那位子……”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没动静了。
因为他也想到了一点:上级是看不上那位子,问题是看得上的人可以想办法让上级也看得上啊!
他都有点儿佩服自己了,这么复杂的问题竟让他一句话就给概括了。
陈建民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笑了,只不过那笑容深处隐藏着那么一丝奸诈之色。
他接着说道:“当然,这只是针对你爸提出来的。还有第四条是针对你妈说的,还想不想听?”
王大朗刚刚感觉自己还能跟得上陈建民思路,又被他这一句话给砸得晕头转向:“跟……跟我妈有啥关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