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站前饭店是老牌国营饭店，都有几十年历史了，早先是辉煌过的。但最近两年吧，在个体小饭店像下雨之后长出来的蘑菇一样，一夜之间就快要铺满县城的情况下，它现在面临着顾客一天比一天少的情况。
有时候一整天都没两桌客人。
这些，是陈建民老早就跟李艳丽打听过的，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站前饭店更需要有一两样特色菜，以摆脱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结果，他满怀希望地走进经理办公室时，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两手抓头发，整出一副“爹死娘嫁人”模样的经理，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即挥手：“出去！我没空儿接待任何谈业务的。”
陈建民当然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出去，干脆很直接说道：“王经理，我是来推销蘑菇的。”
“你推销啥都没用了，我们马上就……行了，你们赶紧出去，要不然我喊人了。”王经理话说到一半儿就往外撵人了。
陈建民和韩瑶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韩瑶想要接过去陈建民拎着的大提包：“建民哥，我拎一会儿吧，你歇歇。”
大提包里是陈建民初六往公社送蘑菇时特意留下的一筐蘑菇，一直放在老丈人家的仓房里，都冻得杠杠硬。出来之前特意找了个大提包装起来，拿县城来当样品用的。挺沉。
陈建民推开韩瑶的手，挺直了腰板非常认真地说道：“我一个大男人咋能让小姑娘帮着拎东西？多磕碜啊！那啥，你给我点儿动力，别说就一个提包，就是再拎两个都没问题。”
韩瑶没听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眨着眼睛看他。
陈建民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撅嘴做出个亲吻动作。
本来是怕小姑娘受打击，活跃一下气氛，开个玩笑，结果，韩瑶二话不说，往上一跳，搂住他的脖子就要亲，吓得陈建民连连后退。
打闹了一会儿之后，韩瑶喘着粗气蹲到地上说道：“建民哥，我觉得咱们的思路不对。”
“啊？思路不对？”陈建民也蹲下来，点了一根烟，“你觉得应该咋整比较好？”
“建民哥，我是这么想的，你瞅站前饭店东面，那两家小饭馆，门脸儿都不大，里面儿应该也坐不了多少人，我估计都是个人开的。规模小，也就用不了几个人，这情况下，他们买菜啥的都是自己去买吗？”
“肯定是自己去买，有选择的余地，还能随时掌握价格变动情况。”这年月的菜贩子还远远没进化到直接往饭店送菜的那步……咦？菜贩子没进化不要紧，自己这边可以说服他们送菜呀，别的不说，能说动他们送蘑菇，是不是就用不着自己这边安排人跟饭店联系了？
而且这年月所谓的菜贩子，不过是大量存储秋菜，然后冬天加价卖出而已，这些人通常都有地窖。
所以，通过他们的手推销蘑菇，连临时存储的地方都有了。
这个想法一产生，就像疯狂生长的蘑菇一样挡不住了，兴奋之余，伸手扒拉了一下韩瑶的头发。
“哎呀，你干啥呀？”韩瑶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建民哥，我的意思是咱们在这边培养一个二道贩子，让他替咱们跑腿儿。环境熟，认识人也多，可比咱们有优势，咱们也能省不少事，你说呢？”
“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走，咱们先找个地方好好研究一下这件事。”
“那就去那个小饭馆吧，我请你吃早餐。”韩瑶指着站前饭店东面的第一家饭馆说道。
其实是她有点儿饿了，今天早上起的有点儿晚，没来得及做饭就出来了。
陈建民倒也没拆穿她这个小九九，领着她刚走进小饭馆，就遇到了一个熟人，还是个非常熟的人……红山林场办公室主任马洪军，外号马大勺。
小饭馆里面确实不大，放了有六七张方桌子。
所以，他们两人一进去，靠墙坐在那里吃包子的马大勺抬头就看见他们了，立刻打招呼：“建民，你啥时候来的呀？没吃呢吧？那啥，老板，再来两屉包子，两碗小米粥。”
陈建民倒也没拦着马大勺请客的热情，坐下来后问道：“表哥你咋地来了？公出吗？”
马大勺叹了一口气，“采伐队那边刚进山就有一个工人没站稳从山顶滚下来，肚子上扎进去一小段木头，公社卫生院整不了，简单包扎一下就给送到县医院来了。”
“我去，这大正月里还出这么个破事儿呢。那你不在医院能行吗？”陈建民其实很想说，你咋还能有心情在这儿吃饭呢。
马大勺指了指斜对面不远处的县医院很平淡地说道：“生产科和安全科的人都在医院，像我这种不跟生产直接挂钩的就没必要死守在那儿了。对了，你们干啥来了？”
他说完就看向韩瑶，这其实就是询问韩瑶的身份呢，只不过话比较绕，没招儿，坐办公室的人就这样，表达一个意思不绕几圈儿就好像不会说话似的。
陈建民指着韩瑶说道：“她是我们周家村蘑菇的专业销售员，韩瑶。这一次我们来县城是准备推销蘑菇的。”
他对马大勺这种刨根问底的做法并不反感，因为这人虽说一身毛病，却一直拿刘晓梅和刘晓红两姐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这会儿突然看到他这个妹夫带着小姑娘出现在县城，没拉下脸来就已经挺给面子了。
“推销蘑菇？是跟年前你送我那两筐一样的蘑菇吗？”
“对，就是那种新鲜蘑菇。”
“合着你们就这么一家一家地走着推销？”
“那倒也不是，我们寻思这么整……”
陈建民把刚才跟韩瑶商量的那个办法讲了一遍。
马大勺听完之后，拧着眉毛想了一会儿，小声说道：“你还别说，我真就认识一个在供销系统干了很多年的人，现在退休了，也闲不住，听说准备倒腾服装呢。你等会儿，我去隔壁站前饭店打个电话给你问问。”
他是真心想帮陈建民一把，雷厉风行地出去了。
没用几分钟就回来了，“他出门了，今天下午或者明儿早上回来，这样吧，你们也别回去了，找个地方住下来。我今天指定是回不去的，明天上午你们到林业招待所找我，我领你们去跟他唠唠。”
“那可太好了，还得是表哥你，啥人都认识。”陈建民不动声色地给马大勺戴了顶高帽子。
只是他没料到，在县城住的这一晚上竟然还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香艳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