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班的铁门“嘎吱”一声开了。
赵建军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快步走出来,阳光照在他脸上,映出几分憔悴,眼神却亮得惊人。
看见等在门口的林仲秋,他眼圈一红,快步走过来:“小花!”
“哥!”林仲秋把手里的新布鞋递过去,“我连夜做的,你试试合脚不。”这鞋是用李梅送的布料做的,藏蓝色的卡其布,耐磨。
赵建军接过鞋,手都在抖,试都没试就往脚上套,大小正合适。“娘和弟弟妹妹咋样了?”他急切地问,脚步不停地往村头走。
“都好着呢,娘的病好多了,柱子和丫丫也找回来了,正在家等你呢。”林仲秋跟在他身边,把李梅帮忙的事说了一遍,“多亏了李同志,不然你还得在里面多待些日子。”
提到李梅,赵建军感激地点点头:“等有空了,我得好好谢谢她。对了,那举报我的人……”
“八成是赵福宝。”林仲秋压低声音,“我问过不少人,出事前就她总往你跟前凑,还问东问西的。”
赵建军的脸色沉了沉,拳头攥得咯咯响:“我就说不对劲,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咋总打听学校和收音机的事……”
俩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村口。
老远就看见赵秀兰带着柱子和丫丫等在老槐树下,看见赵建军,娘仨眼圈都红了,丫丫更是直接扑了过去:“大哥!”
赵建军抱起丫丫,声音哽咽:“让你们受苦了……”
一家人哭了又笑,引得路过的村民都停下脚步,纷纷道喜:“建军出来了?真是好事!”“这下好了,你们一家团圆了!”
正热闹着,赵福宝端着个碗从旁边经过,碗里盛着稀稀拉拉的玉米糊糊,看见赵建军,手一抖,差点把碗摔了,眼神慌乱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哟,这不是福宝妹妹吗?”林仲秋故意提高声音,“我哥出来了,你不道声喜?”
赵福宝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恭喜……恭喜建军哥……”说完就想走,被赵建军叫住了。
“福宝,”赵建军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股威慑力,“我问你,我被举报前,你是不是问过我有没有收音机?还说听见我屋里有奇怪的声音?”
赵福宝的脸“唰”地白了,头垂得更低:“我……我忘了……”
“忘了?”林仲秋冷笑,“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还跟二丫她们说,我哥半夜不睡觉,肯定在干坏事。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周围的村民都竖起了耳朵,眼神在赵福宝身上打转。
二丫她娘正好路过,听见这话,立刻接口:“可不是嘛!我家二丫回来学过,说福宝听见建军屋里有‘滴滴答答’的声,像是发报机!”
“修闹钟?”赵建军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都在抖,“那是我攒了半年工分买的上海牌闹钟,上发条的!除了滴答走针,哪来的‘滴滴答答’声?这丫头是想把我往死里逼啊!”
周围的村民也炸了锅,张大爷跺着脚骂:“这可不是瞎编的事!发报机那是特务才干的勾当,扣上这帽子,一家子都得受牵连!”
赵福宝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抓着赵老太的胳膊哭:“奶奶,我真没有……我就是听二丫说……”
赵老太也慌了,连忙打圆场:“小孩子家不懂事,记错了也是有的……建军啊,你别跟她计较……”
“计较?”赵建军提高了声音,“这可不是小事!我差点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被送去劳改!我妹妹为了救我,跑县城找关系,差点被人贩子骗了!我娘急得大病一场,弟弟妹妹也因此丢了!这账怎么算?”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赵福宝:“你说你记错了?那你告诉我,你是咋听见‘滴滴答答’声的?我那闹钟是上发条的,根本不会响!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听过,全是瞎编的?”
赵福宝被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掉得像断线的珠子,那缕白色气运在她头顶乱转,带着股焦躁的戾气。
林仲秋看火候差不多了,故意叹了口气:“哥,算了,福宝妹妹年纪小,可能真是记错了。不过以后可得注意,不能瞎说话,不然害人害己。”
“是啊是啊,建军,算了吧。”周围的村民也跟着劝,“孩子还小,知道错了就行。”
赵建军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但那眼神里的寒意,让赵福宝浑身发抖。
赵老太赶紧拉着赵福宝就走,像逃似的。
回到家,赵秀兰已经煮好了鸡蛋,给每个人碗里都卧了两个,金黄的蛋黄浮在汤里,香气扑鼻。柱子和丫丫吃得满嘴是油,笑得合不拢嘴。
“多亏了李同志。”赵秀兰感慨道,“不然你这学怕是真上不成了。”
“我知道。”赵建军扒了口饭,“等开学了,我一定好好学,不辜负你们,也不辜负李同志的帮忙。”
他顿了顿,看向林仲秋,“小花,委屈你了,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
“一家人说啥呢。”林仲秋笑了笑,“你能出来就好,以后咱好好过日子。”
正说着,王婶掀着门帘进来,手里捧着块布料,脸上笑开了花:“秀兰,快瞅瞅!李同志刚让通讯员送来的,说给柱子丫丫做身新衣裳。你看这格子,多精神!她还说,针脚是她晚上抽空缝的边,怕糙着孩子。”
赵秀兰接过布料,是块花格子的,摸着厚实,眼眶一热:“这咋好意思……又让李同志破费……”
“李同志说了,她看着建军是个好苗子,让他安心读书,将来为国家做贡献。”
王婶笑着说,“对了,她还让我捎句话,说举报建军的事,她会跟公社反映,让他们查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不能让好人受委屈。”
林仲秋心里一喜——有李梅这句话,赵福宝的狐狸尾巴怕是藏不住了。
果然,下午的时候,公社的指导员就来了,还带着两个干事,直接去了赵老太家。
没多久,就听见那边传来争吵声,夹杂着赵福宝的尖叫和赵老太的哭喊。
林仲秋站在院门口,远远地看着,嘴角勾了勾。
指导员是李梅的老同学,肯定会好好“查”的。
没过多久,指导员出来了,脸色阴沉,路过林仲秋家时,特意停下来:“赵建军在家吗?你出来一下。”
赵建军赶紧迎出去,指导员拍了拍他的肩膀:“建军啊,委屈你了,查清楚了,这丫头不仅瞎编你有发报机,还偷偷模仿你的字迹写了张‘与外乡人通信’的纸条,藏在你家柴房,被我们搜出来了!这哪是记错了,分明是故意陷害!公社已经批评教育她了,还让她家里写了保证书,以后再敢胡说八道,直接送派出所!”
赵建军点点头:“谢谢指导员。”
“你也别往心里去,好好准备上学的事。”指导员叹了口气,“这丫头,看着老实,心思咋这么坏……”说完,摇着头走了。
赵老太家那边,哭声更大了,还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林仲秋知道,这是王桂芬在跟赵老太吵架——赵福宝不仅害她男人评不上先进,还让家里丢了这么大的人,她能不气吗?
“真是自作自受。”赵秀兰站在林仲秋身边,叹了口气,“以前总觉得她可怜,现在看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林仲秋没说话,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开始。
赵福宝不会就这么算了,她的气运掠夺还在继续,只是暂时收敛了些。
但没关系,她有的是办法对付。
晚上,一家人坐在炕上,赵建军给大家讲学习班的事,说里面有不少像他一样被冤枉的,还有人因为家里成分不好,明明学习很好,却不能上学。
“等我考上大学,一定要学法律。”赵建军眼神坚定,“将来做个法官,专门惩治那些坏人,还好人一个公道。”
“哥,你一定行。”林仲秋笑着说,“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京城,看看天安门。”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柱子和丫丫举着小手喊,引得大家都笑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仲秋看着家人的笑脸,心里暖烘烘的。
虽然日子还很苦,还有赵福宝这样的人在作祟,但她不怕。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齐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她摸了摸怀里的醒神草,又看了看炕边放着的镰刀,眼神坚定。
不管赵福宝耍什么花招,她都接招。
她要让这家人好好活下去,要让弟弟妹妹健康长大,要让大哥实现梦想,要让娘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