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雾在夜色里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停车场的铁皮炉火苗忽明忽暗,将五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斑驳的水泥墙上,像幅扭曲的皮影戏。
“陈老师咋还不回来?”矮胖子搓着冻得发僵的手,眼睛直勾勾盯着烂尾楼的方向。
他怀里揣着半块压缩饼干,是下午林仲秋分的——自从有了干净水,连这硬得能硌掉牙的饼干都显得格外香。
“急啥?”瘦高个嘴上怼着,脚却不停地往入口挪,“说不定路上耽搁了,那么多孩子老人,哪那么好带?”话虽如此,他手里的铁棍却攥得发白。
林仲秋没说话,只是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铁丝网上。
夜风穿过锈藤的缝隙,发出“呜呜”的怪响,混杂着远处蚀骨者模糊的嘶吼,还有……一种极轻微的“滴答”声,规律得像钟表。
“你们听。”她突然抬手示意安静。
四人屏住呼吸,果然听到那“滴答”声从烂尾楼方向传来,三短一长,停顿片刻,又重复一遍——是摩尔斯电码里的“SoS”!
“是陈雪!”阿影瞬间反应过来,声音发颤,“她出事了!”
林仲秋抓起工兵铲,又把那把老式步枪塞给瘦高个:“会用吗?”
瘦高个连连摇头:“我……我只会用铁棍!”
“笨死了!”林仲秋没好气地夺过枪,塞进阿影手里,“你刚才开过一枪,比他靠谱。瞄准了再打,别浪费子弹。”她又转向矮胖子,“把陷阱的触发板暂时关上,别误伤自己人。”
四人以最快速度冲出停车场,矮胖子边跑边用螺丝刀拧松陷阱的卡扣——这是陈雪设计的保险装置,紧急时能临时关闭。
红雾呛得人眼睛发疼,林仲秋只能凭着记忆里的路线往烂尾楼冲,工兵铲在身前左右挥舞,劈开挡路的锈藤。
离烂尾楼还有五十米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尖叫,还有男人的狞笑:“敬酒不吃吃罚酒!这点水还想带走?把那过滤器的图纸交出来,爷就放你们走!”
“是管委会的人!”陈雪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给孩子喝的水!你们这群畜生!”
林仲秋心里一沉,示意三人蹲下,自己贴着墙根摸到楼门口。
里面的景象让她攥紧了工兵铲——五个穿着黑色防护服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正围着陈雪和几个孩子。
地上的水桶倒了,干净的水洒了一地,被孩子们用手捧着往嘴里送,却被一个刀疤脸狠狠踹开。
“住手!”林仲秋大喝一声,用工兵铲指着刀疤脸,“放开他们!”
刀疤脸转过身,脸上的刀疤在手电筒光下像条蜈蚣:“又来个送死的?这妞看着比陈雪带劲啊……”他身后的几个男人哄笑起来,眼神里的龌龊几乎要溢出来。
“别废话。”林仲秋慢慢往后退,给身后的阿影使了个眼色,“要么滚,要么死。”
“死?”刀疤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从腰里掏出根甩棍,“就凭你?还有你那破铲子?”他突然挥棍砸向最近的一个孩子,“给这妞表演表演,不听话的下场!”
林仲秋瞳孔骤缩,想都没想就冲过去,用工兵铲挡住甩棍。
“铛”的一声巨响,震得她虎口发麻。
那孩子吓得躲到陈雪身后,浑身发抖。
“找死!”刀疤脸骂了一声,挥手示意手下,“给我废了她!”
两个男人立刻扑上来,手里的钢管带着风声砸向林仲秋。
她借着在丐帮学的“泥鳅步”,身体像蛇一样扭开,同时用工兵铲的边缘横扫——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正好砸在左边男人的膝盖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男人惨叫着倒在地上。
另一个男人愣了一下,林仲秋趁机抬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将他踹得撞在墙上,钢管“哐当”掉在地上。
刀疤脸没想到她这么能打,脸色沉了下来:“还愣着干啥?开枪!”
剩下的两个男人立刻举起枪,林仲秋赶紧拽着陈雪往楼梯后面躲,子弹“嗖嗖”地打在墙上,水泥渣溅了她一脸。
“阿影!开枪!”林仲秋大喊。
“砰!”一声枪响,一个举枪的男人惨叫着倒下,子弹打穿了他的肩膀。
阿影握着枪的手还在抖,显然是闭着眼开的盲枪。
“好枪法!”林仲秋趁机冲出去,用工兵铲拍向另一个男人的手腕,枪掉在地上的瞬间,她一脚将枪踢给瘦高个:“捡起来!”
瘦高个手忙脚乱地捡起枪,虽然还是不会用,但抱着枪举着,倒也唬住了剩下的刀疤脸。
刀疤脸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手下,又看了看举着枪的瘦高个,骂了句“晦气”,拖着受伤的手下跑了,临走时还撂下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明天就端了你们的窝!”
危机解除,陈雪抱着孩子们哭成一团。
林仲秋检查了一下,除了几个孩子受了点惊吓,没人受伤,只是那几桶干净水全洒了,心疼得矮胖子直咧嘴。
“先带孩子们回停车场。”林仲秋抹了把脸上的灰,“这里不安全了。”
陈雪点点头,擦干眼泪:“地下室还有两个老人和一些压缩饼干,得带上。”
五人加上八个孩子和两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浩浩荡荡往停车场转移。
孩子们大多面黄肌瘦,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才三岁,被红雾熏出的红斑点满了脸颊,却懂事得让人心疼——没人哭闹,只是紧紧拉着前面人的衣角,一步一步地挪。
“慢点走,别摔着。”阿影把自己的破外套脱下来,裹在那个三岁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姐姐”,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回到停车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林仲秋让瘦高个和矮胖子加固铁丝网,又把陷阱重新打开,自己则带着陈雪和阿影清理出一块空地,铺上干净的床垫(从烂尾楼带回来的),让孩子们和老人休息。
“多亏了你。”陈雪递给林仲秋一块压缩饼干,“不然我和孩子们……”
“别说这些。”林仲秋摆摆手,咬了口饼干,“管委会的人肯定会回来报复,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她看向那两个老人,其中一个戴着眼镜,气质儒雅,不像普通人,“大爷,您以前是做啥的?”
戴眼镜的老人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我以前是净水厂的工程师,姓刘。红雾爆发后,厂里的设备被管委会占了,我不肯替他们修机器,就被赶出来了。”
林仲秋眼睛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刘工!您知道净水厂的设备原理?能自己造简易净水装置不?”
刘工愣了愣,随即苦笑:“原理倒是知道,但材料太难弄了。最简单的反渗透膜需要特殊材料,我们现在这条件……”
“不用那么复杂。”林仲秋蹲在地上画起来,“我想做个‘多级过滤池’,用沙子、木炭、活性炭(烧透的木头)、石英砂分层过滤,最后用煮沸消毒,虽然比不上正规设备,但至少能把脏水处理到能喝的程度。”
刘工扶了扶眼镜,凑近看图纸:“这法子可行!就是活性炭不好弄,得用硬木烧,还得烧透。石英砂的话,河边应该有,但得筛选干净……”
“材料的事我来想办法。”林仲秋拍板,“刘工,您负责设计具体的尺寸和比例,陈老师帮忙计算材料用量,阿影带孩子们整理物资,瘦高个和矮胖子跟我去搜集材料——沙子、木炭、石英砂,还有能烧活性炭的硬木。”
分配完任务,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停车场里顿时热闹起来:孩子们帮着阿影清点从烂尾楼带回来的压缩饼干(一共只有二十块,够十五个人吃三天),刘工趴在地上画图,陈雪在旁边记录数据,瘦高个和矮胖子扛着工兵铲准备出发,脸上居然带着点期待——大概是觉得自己终于有点用了。
林仲秋看着这景象,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踏实。
她想起北宋风语工坊里的忙碌,想起那些为了活下去而努力的乞丐兄弟,原来无论在哪个世界,人只要拧成一股绳,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对陈雪说,“教孩子们认摩尔斯电码,万一遇到危险,也好传消息。”
陈雪笑着点头:“没问题!这比背古诗简单多了。”
出发前,林仲秋走到铁丝网边,望着管委会所在的方向。
红雾又开始变淡,露出远处一栋高楼的轮廓,据说那就是管委会的总部。
她摸了摸怀里的工兵铲,又看了看停车场里的人们——老人的咳嗽声,孩子的嬉笑声(虽然很轻),铁器碰撞的叮当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首粗糙却温暖的歌。
“管委会是吧?”林仲秋低声说,嘴角勾起一抹在丐帮练就的痞笑,“想抢我的人,夺我的水?先问问我这铲子答应不答应。”
她转身跟上瘦高个和矮胖子,脚步轻快得像阵风。
阳光终于穿透红雾,在地上投下一小块光斑,照在她沾满灰尘的靴子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