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秋接过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清醒了许多。
她看着邓世昌,突然笑了:“管带,要是咱们能活下来,我教你造蒸汽机车怎么样?”
邓世昌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好啊!到时候,咱们坐着自己造的火车,去北京看看!”
笑声在甲板上回荡,却带着一丝悲壮。远处的海面上,已经能看到日本舰队的黑烟了。
林仲秋握紧了手枪,又摸了摸怀里的开花弹图纸。
她知道,真正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而她,将和这艘战舰上的所有士兵一起,用生命去扞卫那面已经千疮百孔的龙旗。
海风越来越大,吹得龙旗猎猎作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牺牲,奏响一曲悲凉的挽歌。
光绪二十年九月十七日,黄海。
秋阳如血,洒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北洋水师的十二艘军舰以雁行阵排开,龙旗在桅杆上猎猎作响。
林仲秋站在“致远舰”的甲板上,手里握着望远镜,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远处的海平面上,日本联合舰队的十五艘军舰成单纵阵驶来,像一群嗜血的鲨鱼。
旗舰“松岛号”的烟囱里喷出浓浓的黑烟,在蓝天上划出丑陋的痕迹。
“各舰注意!准备战斗!”丁汝昌的命令通过旗语传遍舰队。
林仲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检查了一遍主炮的瞄准镜,确认参数无误——这是她通宵校准的成果。
旁边的炮手紧张得手心冒汗,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按我教的法子打,准没错。”
“轰!轰!轰!”
日本舰队率先开火了。
炮弹呼啸着飞来,落在“定远舰”附近,激起巨大的水柱。
北洋水师立刻还击,主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炮弹却大多落在了海里。
“太慢了!”林仲秋忍不住骂道。
北洋水师的主炮射速太慢,一分钟只能打一发,而日本的速射炮每分钟能打五发,很快就占据了火力优势。
“致远舰”被一发炮弹击中了甲板,木屑和血肉横飞。
一个年轻的水兵被炸断了腿,躺在地上惨叫。
林仲秋冲过去,用急救包给他包扎,可血怎么也止不住。
“水……给我水……”水兵喃喃地说。
林仲秋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又一发炮弹飞来,直接命中了弹药库附近。
巨大的爆炸让“致远舰”剧烈摇晃,浓烟滚滚。
“管带!船要沉了!”大副嘶吼着。
邓世昌站在舰桥上,脸色被熏得漆黑,眼神却异常坚定:“撞沉‘吉野号’!”
“吉野号”是日本舰队中速度最快的巡洋舰,也是造成北洋水师最大伤亡的罪魁祸首。
“管带!”林仲秋大喊,“我们的开花弹还有三发!可以打它的弹药库!”
邓世昌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瞄准‘吉野号’!”
林仲秋立刻跑到主炮旁,亲手调整炮口。
瞄准镜里,“吉野号”的身影越来越近。她计算着风速、距离和提前量,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放!”
一发开花弹呼啸着飞出,准确地命中了“吉野号”的甲板,引发了小规模的爆炸。
“打中了!”士兵们欢呼起来。
林仲秋没有停,立刻装填第二发。
就在这时,“致远舰”的船身突然倾斜——螺旋桨被炮弹打坏了,动力系统失灵。
“船动不了了!”
邓世昌拔出佩刀,指向“吉野号”:“弟兄们!跟我跳!”
他纵身跳入海中,士兵们纷纷跟着跳下去,想靠游泳接近“吉野号”,用炸药炸沉它。
林仲秋看着这悲壮的一幕,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知道这是徒劳,却被他们的勇气震撼得说不出话。
她拿起最后一发开花弹,塞进炮膛。
瞄准镜里,“吉野号”正在转向,准备给“致远舰”最后一击。
“再见了,邓管带。”她轻声说,然后猛地拉动炮绳。
炮弹带着她的愤怒和希望,呼啸着飞向“吉野号”的弹药库。这一次,命中了。
巨大的爆炸像一朵黑色的蘑菇云,在海面上绽放。“吉野号”的船身断成了两截,很快就沉入了海底。
“打中了!我们打中了!”幸存的士兵欢呼着,忘记了自己的危险。
林仲秋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做到了,她改变了一点点历史——“吉野号”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存活下来。
可“致远舰”也在缓缓下沉。
海水漫过了甲板,冰冷刺骨。
林仲秋最后看了一眼那面燃烧的龙旗,然后纵身跳入海中。
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她,窒息感越来越强。
她想起了林则徐,想起了陈帮带,想起了那个在安庆军械所学算术的小徒弟。
“我还不能死。”她对自己说,“我还要看着这个国家变好。”
她运起《抱朴子》的吐纳术,让灵力在体内运转,延缓窒息的时间。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时,一艘渔船发现了她,把她救了上来。
躺在渔船的甲板上,她望着黄海的方向,那里还在燃烧,浓烟遮蔽了半个天空。
她知道,北洋水师输了,甲午战争输了,但她也知道,有些东西没有输——那些在炮火中牺牲的士兵的勇气,那些为了强国而不懈努力的人们的信念,还有她自己,那颗永远不会屈服的心。
渔船驶向岸边,林仲秋闭上眼睛。
她知道,醒来后,她将面对一个更加黑暗的中国,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路还没有走完。
她的长生之路,她的救国道途,都还在继续。
只要一息尚存,就绝不会停下。
林仲秋在渔船上醒来时,喉咙里还卡着咸腥的海水。
救她的是对老夫妻,男人摇橹,女人用粗布巾给她擦脸,嘴里念叨着“造孽啊,好好的船说沉就沉了”。
“这是哪儿?”她哑着嗓子问,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刘公岛附近。”老妇人叹口气,“北洋水师的船,沉得差不多了。”
林仲秋猛地坐起来,不顾伤口的疼痛:“还有活下来的吗?邓管带呢?”
老妇人摇摇头:“没见着。海面上漂着好多尸体,有穿军服的,也有……”她没再说下去,只是递过一碗热粥。
粥是用糙米煮的,带着淡淡的咸味,却让林仲秋找回了些力气。
她望着远处威海卫的方向,那里浓烟滚滚,隐约能听到炮声——日本舰队正在围攻威海卫的炮台。
“我得回去。”她放下粥碗,挣扎着要下床。
“姑娘你疯了?”老妇人拉住她,“现在回去就是送死!洋鬼子见人就杀!”
林仲秋这才发现,自己落水时和服被冲走,换上了老妇人的粗布衣裳,长发散乱,倒真像个逃难的姑娘。
她摸了摸怀里,微型胶卷还在,只是那把邓世昌给的手枪不见了。
“我不是回去打仗,是去救人。”她从渔船的储物箱里翻出个破药箱——这是她上“致远舰”时特意备的,里面有碘酒、纱布,还有些自制的止血药膏。
老夫妻拗不过她,只好划着小船把她送到刘公岛的一处滩涂。
刚上岸,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滩涂上到处是尸体,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被炮弹炸得面目全非。
几只乌鸦落在尸体上,被她的脚步声惊飞,发出刺耳的尖叫。
“还有活着的吗?”她一边喊,一边在尸体堆里搜寻。
“救……救我……”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林仲秋循声跑去,发现是“致远舰”的大副,他的左腿被炮弹炸断了,正躺在一块礁石后面,脸色惨白如纸。
“大副!”她赶紧拿出止血带,死死勒住他的大腿,“坚持住,我带你走!”
大副抓住她的手,气若游丝:“林守备……别管我……把这个……交给丁提督……”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黄海海战的阵亡名单。
林仲秋接过名单,指尖触到纸页上的血迹,心里一酸:“我先救你,再去找提督。”
“来不及了……”大副苦笑,“威海卫守不住了……丁提督……怕是要……”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头一歪,没了气息。
林仲秋把他的眼睛合上,用礁石盖住他的身体。
风从海面上吹来,带着硝烟的味道,也带着绝望的气息。
她打开油纸包,名单上的名字密密麻麻,每一个都曾是鲜活的生命,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墨迹。
她把名单塞进药箱,突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她画的蒸汽机车图纸,被海水泡得皱巴巴的,却还能看清上面的线条。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对自己说,“邓管带他们用命换的,不是让我们投降的。”
她背起药箱,往威海卫城里走。
沿途的房屋大多被炸毁,街道上散落着武器和杂物,偶尔能看到几个幸存的百姓,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走到北洋水师的提督府附近,看到几个日本兵正在抢劫商铺,一个掌柜的被他们用枪托砸倒在地,鲜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