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海带着他那个已经彻底被吓傻了的儿子,感恩戴德、屁滚尿流地离开了。
临走前,这位孙氏集团的董事长,还硬塞给了苏晚意一张不记名的瑞士银行本票,上面的数字,足够买下十个孙浩。
他说,这是诊金。
苏晚意也没拒绝,随手就扔在了茶几上。
阳光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的方向传来。
苏晚意回头,看到沈惊蛰穿着一身休闲的灰色家居服,正从楼上缓缓走下来。
他应该刚结束晨练,额头上还带着一丝薄汗,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随意地垂着,少了几分商场帝王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得像一汪寒潭。
他显然,已经将楼下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醒了?”苏晚意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沈惊蛰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睡得很好。”
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可以对人说出这句话。
而这一切,都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
他走到苏晚意面前,目光落在了茶几上那张银行本票上。
“以后这种垃圾,让王伯直接处理掉。”他的语气很平淡,却透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霸气。
苏晚意:“……这可不是垃圾,是钱。”
沈惊蛰的眼神似乎在说:这点钱,跟垃圾有什么区别?
好吧,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
“换身衣服。”沈惊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接下达了新的指令,“晚上,回老宅吃饭。”
“老宅?”
“嗯,”沈惊蛰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见一见家里人。”
……
傍晚时分,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低调而平稳地,驶入了位于京海市西郊的一片古老的宅院群。
这里,便是沈家真正的祖宅。
与云顶天宫的现代奢华不同,这里是真正的中式园林建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处处都透着一种历经百年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与威严。
能住在这里的,都是沈家最核心的直系亲属和德高望重的长辈。
车子停在主宅的门口,苏晚意挽着沈惊蛰的手臂,走了进去。
主宅的餐厅,是一间足以容纳五十人同时用餐的巨大花厅,中间摆着一张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而成的圆桌。
此刻,圆桌旁已经坐了十几个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无一例外,都穿着考究,气质不凡。
当苏晚意跟着沈惊蛰走进来时,十几道目光,“唰”的一下,全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那些目光,复杂,而又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有好奇,有轻蔑,有不屑,也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苏晚意能感觉到,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危机四伏的战场。
这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惊蛰回来了啊。”
一个坐在主位旁边,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面容儒雅,眼角却带着一丝阴鸷的中年男人,笑着开了口。他正是沈惊蛰的二叔,沈振宏。
“这位,想必就是你的新婚妻子,苏小姐吧?”他一边说,一边用一种看似温和、实则挑剔的目光,将苏晚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二叔。”沈惊蛰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苏晚意也礼貌地跟着喊了一声:“二叔好。”
“哎,不敢当,不敢当。”沈振宏笑着摆了摆手,话锋却突然一转,“说起来,我们沈家的媳妇,向来都讲究门当户对。苏小姐……不知是出身京海市哪个名门啊?”
这个问题,问得相当不客气。
这几乎就是在当众质问苏晚意的出身,配不上沈家。
一瞬间,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玩味。
苏晚意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是鸿门宴。
她还没开口,旁边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便阴阳怪气地抢过了话头。她是沈家的一个旁系表妹,名叫沈菲菲。
“二叔,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沈菲菲夸张地掩着嘴,“我可是听说了,这位苏小姐,之前可是陆家那个陆泽轩的未婚妻呢!人家昨天,本来是要嫁进陆家的!”
“哦?还有这事?”沈振宏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那可真是……戏剧性啊。”
这番一唱一和,让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苏晚意能感觉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已经从单纯的审视,变成了赤裸裸的鄙夷和嘲笑。
仿佛在他们眼中,她就是一个被陆家抛弃,又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才攀上沈惊蛰的下等货色。
苏晚意心中一片平静,甚至还有点想笑。
她缓缓地抬起眼,目光迎上沈振宏,唇边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说道:
“二叔说笑了。我没什么名门出身,只是京海市一个普通的中医世家罢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却带上了一丝淡淡的锋芒。
“不过,我倒是觉得,婚姻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两个人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跟家世背景,关系不大。毕竟,鞋子再名贵,要是不合脚,走起路来,也只会硌得慌,您说对吗?”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自己的出身,又暗讽了沈惊蛰那位同样出身名门、却在婚礼上临阵脱逃的“前新娘”。
沈振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温婉婉的女人,嘴皮子竟然这么利索。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还想再说些什么。
坐在主位上,一直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的沈家老爷子,沈家的定海神针,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吃饭。”
老爷子一发话,再没人敢多言。
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食不知味。
饭后,众人移步到偏厅喝茶。
沈振宏显然是不肯善罢甘休,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古画,笑着对苏晚意说道:
“苏小姐既然出身书香门第,想必对这书画鉴赏,也一定颇有研究吧?”
他又想故技重施,让苏晚意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出丑。
“不如,就请苏小姐,为我们大家品评品评,我这幅刚刚从海外拍回来的,唐代吴道子的《江山社稷图》?”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苏晚意的身上。
这一次,就连老爷子,都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
这幅画,确实是沈振宏花了大价钱弄回来的,请了好几位专家鉴定,都说是真迹无疑。
他这是想用这幅画,来彻底压倒苏晚意,让她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豪门底蕴。
苏晚意看着那幅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吴道子?
还《江山社稷图》?
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
她正要开口,好好地,给这位二叔“上一课”。
可就在这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突然伸了过来,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的椅子上,让她坐下。
是沈惊蛰。
他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
苏晚意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却见沈惊蛰,缓缓地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此刻已经结满了冰霜。
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的二叔沈振宏。
然后,他用一种平淡,却又带着无上霸气的语调,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死寂。
“我的人,”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考校?”
“谁对她有意见,”
“就是对我沈惊蛰,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