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庭院,被一层灰蒙蒙的雨幕笼罩着。星辰站在窗前,望着秋雨绵绵的院坝,手中的病史资料本上,病人的名字越来越少。她的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沉甸甸的。
星辰是一名妇产科医生,然而命运却跟她开了个残酷的玩笑,她自己也被诊断出患有癌症。在与病魔抗争的日子里,她目睹了太多癌症病人的离去,那一张张被病痛折磨得憔悴的脸,那一声声痛苦的呻吟,都深深刺痛着她的心。
她想起了表嫂的直肠癌,病因一直没有找到,于是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要问问侄子建关于表嫂病情的一些细节。电话拨通后,建的声音却朦朦胧胧,像是还在睡梦中。星辰看了看时间,才下午四点钟。
不禁疑惑地问道:“建,怎么这个时候还在睡觉呀?”
建的语气中透着疲惫和悲伤,他说:“英的大姐夫前两天肺癌去世了,今天早上下葬,昨天晚上守了一晚上没睡觉。”
英是建的妻子,夫妻俩常年在外面搞建筑做装修。
星辰心中一紧,忙追问:“英她姐夫是哪里人呀?”
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英的大姐叫芳,22 岁的时候和 23 岁的帮结婚。帮是定远县桥亭乡人,他们两家相距不到三里地。婚后两人感情很好,结婚1年后的夏天儿子出生了,正是正午时候,金色的太阳高高地照在帮兴奋的脸上,帮心里一喜:儿子就叫阳吧,和太阳一样热烈,威力无穷,多好!
阳眼睛大大的,皮肤白嫩得象刚出壳的鸡蛋,小手胖嘟嘟的,人人看了都想摸一把。
一年后的九月,芳生了一个白嫩嫩的女儿,院里的菊花开了,金黄金黄的一大片,帮说芳啊咱们女儿就叫菊吧。看那菊花白的黄的朵朵花儿多美啊。
芳和帮两口子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嘴角总是扯得老高。
看到小两口的人都笑话他们说:“你家捡到这宝啦?天天笑得合不拢嘴。”
芳抱着女儿菊,帮抱着儿子阳都说:“没呢!”
别人又说:“那你俩口子得笑痒症了?”
两口子乐呵呵地仍然嘴角扯到耳根旁。
“傻样!”问话的人笑嘻嘻地离开了。
婚后幸福快乐的两口子除了带孩子,便是忙地里的庄稼、水果、蔬菜,还喂了一群鸡、鸭,两头大肥猪。
那是1986年的夏天,土地已全都分到了农民手中,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看着湿漉漉的庄稼地嘴都乐开了花。是啊,世代居住在乡村的农民们,手里有了可以长出无数粮食的庄稼地,一无所有的人们,人人像喝了蜜糖,胃里心里都甜极了。一家人白天黑夜盯着魔术般的庄稼地,渴望着那一颗颗金灿灿的谷子,黄桑桑的麦子,又大又甜的红苕,又白又红的萝卜,翠绿的青菜、娃娃菜……
数不清的美好食物,种不完的庄稼。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不到一米六的帮也觉得好高好帅好幸福。
“外面的钱好好挣哟!种什么庄稼?”隔壁海娃看着帮说。
海娃是隔壁张大妈家的大儿子,1米7的个子,长得虎头虎脑的,说话不快不慢地:“那外面挣的可是大钱,哪象你在家种庄稼,现在种下去,几个月才收获。还得施肥,看老天爷下不下雨,旱不旱,多没劲!哪象在外面打工,做小工,活干完就结,最多一个月就可领到红毛爷爷。那可是秧子栽到水井里,可不怕老天爷下不下雨!”
帮一听乐了:“真有那么好的事?”
“那是当然。一个月好几百呢,我干一个月的活,可抵你种一年的地。”海娃挺挺胸神气地说。
“真能领那么多钱?”
帮小心地看着海娃问道。
“肯定的呢!你跟我一起去,还怕骗你?”说着神气地拍拍身上崭新的皮衣、皮裤、皮靴:“帅吧?”
帮眼里直冒光地点点头:“帅!真的好帅!”
晚上帮搂着芳说:“我跟海娃一起去挣点钱怎么样?”
芳不相信地说:“能挣到钱吗?”
帮肯定地说:“肯定能,海娃就在隔壁还怕他骗我?”
“行吧!”芳躺在帮的怀里不舍地说。
星辰静静地听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帮和芳一家人幸福的模样。
建接着说:“婚后没多久帮就跟着海娃去昆明工地上打工挣大钱去了,老板看他个子不高,身体挺壮,就不让帮去做搬运担抬的事情,叫他学了一门斩钢筋的技术活。
那技术活不怎么到处走,就是把建筑用的所有钢筋按需要长度用切割机锯断,然后放在一边的工地上就行。
说是技术活,其实很简单,聪明的帮一学就会,不到一天,就自己单独干上了。斩钢筋的活虽然简单,但那一根根钢筋长长短短冰冰凉凉的也有些重量,并且锯的时候必须对端对好,也是要小心应对,仔细做好,不然弄弄得歪歪斜斜切面不光滑整齐也是不行,要被老板批评的,
斩断钢筋的时候,常常有火花飞溅,也会有钢屑飞沫在空气中飞。那轻轻飘在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飞沬,也轻轻飞进帮的口腔鼻孔,再慢慢浸入呼吸道深处。那飞溅的火花,常晃得帮心惊肉跳地害怕,特别是夏天的时候,那灼热的高温更是让帮全身热血沸腾,挥汗如雨,当空的烈日更是火上加热,把白白的帮弄得如非洲来的移民。
帮春节回家进屋时,可把芳吓着惊得以为认错了人。怎么就这么健康呢?一卡(定远俗语不远的意思)远的贵州昆明,太阳就那么喜欢得天天站在帮的头上不走吗?芳心里纳闷着:帮一天干多久的活,难道帮天天站在太阳下不进屋吗?那得多累啊!芳突然就心疼了。
晚上搂着帮怎么也不肯撒手,只一个劲往帮怀里钻。帮也宠溺地希罕着疼爱着。
26岁那年的秋天,帮突然就咳嗽,发烧,去医院检查发现竟然是肺结核,那时候,帮天天吃药,一吃一大把,眼泪都咽了出来,但想着不到两岁的小儿子,不满1岁的女儿,又使劲吞下去,如此连续治疗三年才痊愈。”
“那后来呢?” 星辰急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