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红从杨春花那儿把照片拿回来后,总算不用再担心杨春花和王强背地里搞什么交易了。在家里,她除了干家务、做农活,每天还会盯着杨春花的动静。
不过,朱秀红问过苏念塘好几回,她娘除了留下那个银锁,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苏念塘一直没说她娘还留给她一个木盒子。那木盒子是她娘唯一的念想,说啥也不能再让朱秀红拿走了——毕竟,银锁都已经戴在水生脖子上了。
而苏念塘天天想着赶紧赚够学费,所以每天大清早起来就去进货,推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里叫卖。不管是大太阳晒得要命的中午,还是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傍晚,她都没歇过。
她不光把自己的学费凑够了,还能给家里贴补点买油买盐的钱。每次看到她汗湿的衣服角,李建国眼里透着藏不住的心疼,而朱秀红眼里都透着藏不住的高兴。
另一边,李水生在镇上找工作屡屡碰壁。那时,镇上的饭店和工厂几乎都是国营的,工作机会稀缺。即便是那些苦力活,雇主们也嫌他是未成年人,力气不足,纷纷摆手拒绝了他。
“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想起这句老话,他毅然决定跟随李建国学习木匠手艺。朱秀红虽然心疼儿子受苦,但眼下一时也找不到其他出路,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同意。
苏念塘望着墙上的日历,开学的日期日益临近,心中暗自盘算:尽管立秋后的早晚已有几分凉意,但白天的阳光依旧炙热难耐。他打算趁着这最后一段炎热时光,多批些冰棒去叫卖。
这天吃完早饭,她揣着进货钱赶紧出门,目标很清楚——乡里的砖瓦厂和预制板厂。
那儿的工人整天在太阳底下晒着,汗流得多,冰棒肯定好卖。
她把刚进的冰棒小心地放进木箱里码好,又用棉被盖得严严实实保暖,骑上自行车就往厂里赶。
刚骑过两个路口,就有人喊“买冰棒”。
她赶紧停下车,递冰棒、收钱,刚要接着走,三个看起来不三不四的男人突然围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黄毛,头发长到盖过耳朵,额前的头发油乎乎地粘在脑门上,穿件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袖子卷着,露出黑黢黢的胳膊;旁边那个瘦高个戴顶旧蓝布帽,穿条深蓝色劳动布喇叭裤晃来晃去,手腕上的旧手表掉了漆,表盘都快看不清了;矮胖子穿件紧绷绷的红背心,嘴里叼着根“大生产”香烟,手指夹着个掉漆的打火机,一说话先猛吸口烟,再把烟圈吐到苏念塘脸前。
“给哥几个拿几根尝尝!”矮胖子不等她说话,直接从木箱里抽了根绿豆冰棒,撕开包装咬一大口,含含糊糊地说:“这玩意儿看着挺新鲜,赶个时髦!”
苏念塘犹豫着递过去三根,黄毛和瘦高个接过来就吃。可还没吃完,黄毛突然把半截冰棒扔地上,使劲踩了一脚:“呸!这什么破玩意儿?都酸了!你想毒死我们啊?”
瘦高个马上跟着起哄:“就是!小丫头片子不老实,卖坏冰棒坑人?赶紧赔钱,不然砸烂你的冰棒箱!”
苏念塘心里一咯噔——她明明是今天刚进的货,怎么会坏呢?可看这三个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她知道是故意来找茬。硬压着心里的慌,她小声辩解:“我这些货都是今早刚进的,不可能是坏的。”
“哟,还敢顶嘴?”黄毛吹着口哨,伸手就要抢她的自行车,“我们说坏了就是坏了!要么赔钱,要么把这箱冰棒留下,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瘦高个也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车把,凶巴巴地说:“少废话!赶紧把钱拿出来,不然让你知道厉害!”
苏念塘紧紧抓着装钱的帆布包,不肯松手。可还没等她说话,矮胖子突然伸手推了她一把——她脚下一滑,连人带车摔地上了,木箱里的冰棒“哗啦”一声撒了一地,盖着的棉被也掉在一边,融化的冰水一下子把路面弄湿了。
就在这时候,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慢慢开过来,车窗摇下来,一个中年女人看了看路边的情况,马上让司机停车:“去看看咋回事。”
后座马上下来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快步走到跟前,对着三个混混沉声吼道:“大白天的,欺负一个小姑娘像话吗?”
其中一个人赶紧上前,小心地把苏念塘和自行车扶起来,看见她手背擦破了皮,还渗着血珠,关心地问:“小妹妹,手疼不疼?要不要紧?”
苏念塘疼得皱着眉头,却还是硬撑着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擦破点皮,谢谢你们。”
另一个男人走到混混面前,眼神冷冷地扫过三个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马上离开这儿,不然我现在就报警。”
黄毛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他们根本没想到会突然冒出这两个人,再看看两人的西装、皮鞋,还有那辆镇上从没见过的轿车,心里立马没了底气。互相使了个眼色,嘴里骂骂咧咧地说“多管闲事”,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混混们走远,苏念塘才松了口气,她攥着衣角,感激地看着两位男士:“谢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该咋办了。”
“不用客气,碰到这种事,谁都会帮忙的。”其中一个人笑着摆摆手,又指了指她的手背,“你手上的伤得处理一下,我们送你去乡卫生院吧?”
苏念塘连忙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不用麻烦你们了,我家离这儿不远,自己回去处理就行。已经够谢谢你们帮忙了,不能再耽误你们的事。”
轿车里的中年女人隔着车窗看着苏念塘,她那两条麻花辫,看着就像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眼神里透着点熟悉又复杂的感觉。
她对身边的人低声说道:“这小姑娘看起来挺不容易的,冰棒撒了一地,损失挺大的。给她两百块钱,让她赶紧回家吧。”
“好的,董事长!”那人应了一声,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两百元现金,走到苏念塘面前,语气温和地说:“小姑娘,拿着吧,你拿着钱赶紧回家!”
苏念塘一看那厚厚的一沓钱,吓得赶紧后退半步,双手在身前摆得像拨浪鼓,脸上满是不好意思:“这不行!大哥,你们已经帮我解围了,我咋能再要你们的钱呢?”
“拿着吧,”男士将钱往前递了递,语气中透着诚恳,“这些冰棒都摔坏了,你赚钱也不容易,拿回去也好跟家里人有个交代。”
没等苏念塘再拒绝,他就把钱轻轻放进空木箱里,转身快步回到车上。轿车慢慢开动,渐渐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