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看着女儿皱着小眉头紧攥着自己的小手,那力道不大,却像软乎乎的小火炭。
她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他的小脸,点点头。
苏秀觉得这日子虽苦,可只要看到念塘这张小脸,再难的生活都能扛过去。这孩子就是她这辈子最贴心的依靠,是老天赐给她最金贵的礼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孙秀就醒了。屋子的墙缝漏进风,吹得屋顶挂着的油布微微晃动。
她摸黑坐起来,摸出枕头下的针线笸箩,借着透进来的微光,把昨晚没纳完的鞋底续上针。
刚缝两针,院门外传来敲门声。她赶紧放下针线,起身去开门。
“李大哥,你怎么来了?”
见李建国肩上扛着半袋水泥,手里拎着木工箱,腰上绑着宽布带,走路还慢腾腾的,她赶忙要去接。
“别动,我自己来。”李建国把东西放在灶台边,扶着腰喘口气,“水生他叔一早去乡里拉化肥,我让他先把水泥送过来,赶早把灶台修上,不耽误你们做早饭。”
孙秀看着他额角的汗,心里发紧:“你腰还没好,怎么能扛东西?”
“没事,慢着点走不碍事。”李建国打开木工箱,拿出锤子、钉子和几块新木板,“昨儿看你那灶台,瓷砖碎了大半,得先把坏的敲下来,重新抹层水泥。”
这时苏念塘也醒了,揉着眼睛从里屋走出来,看见李建国,立马跑过去:“李叔,你又来帮我家干活了。”
李建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转身拿起小锤子,蹲在灶台边敲碎瓷砖。
孙秀没再劝,转身去灶房角落翻出昨天没砸烂的铁锅,又找了几块干柴放在灶膛后面,等修好了准备用。
苏念塘蹲在灶台边看李建国敲瓷砖。碎瓷片“叮叮当当”落在地上,有的溅到她鞋边,她就伸手捡起来,摞在墙根下——昨天娘说,碎瓷片能垫在墙洞口,防耗子钻。
李建国见她蹲得近,又叮嘱道:“离远点,别让碎片划着手。”
苏念塘点点头,往后挪了挪,眼睛还盯着他手里的锤子,小嗓子脆生生的:“李叔,修完灶台,我家就可以煮玉米粥了吧?”
“能,马上就能煮。”李建国笑着应道,手里的锤子没停。
没一会儿,李水生也跑来了,手里攥着布包,进门就喊:“念塘,我奶奶煮了鸡蛋,我给你带了一个。”
苏念塘眼一亮,起身小跑过去,双手接过水生递来的鸡蛋。她先将鸡蛋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又学着大人的样子,在桌边轻轻磕了道小缝,指尖捏着壳一点点剥干净,转身就往孙秀手里塞:“娘,你吃鸡蛋。”
“娘忙着扫碎瓷砖,手脏,你先吃。”孙秀没抬头,扫把在手里来回动,语气里满是温和。
苏念塘把鸡蛋攥在掌心,忍不住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嘴边,咽了咽口水,可终究还是把鸡蛋又往她娘那边递了递。
李水生见她舍不得吃,忙摆手劝道:“你吃,念塘!我家那几只老母鸡能生,天天捡蛋,不缺这一个。明天我再带一个给你娘吃。”
苏念塘听了,眼眶微微湿润。她记得以前在苏家时,爹三天两头给她一个热乎乎的鸡蛋。被赶出苏家后,她和娘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鸡窝里几只半大的小鸡崽还没下蛋,这鸡蛋她都快忘了什么滋味。
她捏着鸡蛋,小口咬下一块。没咀嚼,顺着喉咙滑下去,又咂了咂嘴,再咬第二口,嘴角沾着碎屑也没擦。没几口鸡蛋就见了底,她还舔了舔指尖,把残留的味道都咽进肚子里。
她朝李水生笑了笑,转身帮娘去捡瓷砖碎片了。
修灶台的动静引来了邻居王婶,她拎着个篮子站在门口,笑着喊:“建国,你这腰还没好利索,就帮孙秀忙活?”
“顺手的事,她娘俩不容易。”李建国头也没抬,手里的抹子把水泥抹得平平整整。
王婶走进来,把篮子往桌上一放:“这是我家刚蒸的玉米面馒头,你们先垫垫肚子。孙秀,你家那几分水田,今年种的晚稻,该薅第三遍草了吧?”
孙秀接过篮子,点点头:“昨天去看了,草长得挺旺,就是我一个人,怕是要薅好几天。”
“等我家今天把豆子收完,明天让我家老周帮你薅。”王婶说着,瞥了一眼灶台,“张婆子昨天这事做得太过分,村里谁不知道你是老实人?她就是闲的,到处嚼舌根。”
孙秀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自从张婆子那天走后,村里的闲话少了不少,偶尔有人在背后说两句,也会被旁人打断。她知道,是李建国那天在家门口说的话起了作用,大伙心里都有杆秤,谁也没忘了过去的情分。
说完她抬头看了看天,站起身:“我得回去了,老周还等着我给他送水呢。”
孙秀送她到门口,看着她挎着竹篮走远,才转身回屋。
太阳爬得老高,李建国把最后一块瓷砖贴好,用抹子把水泥抹得平平整整,又站起来捶了捶腰。随即收拾好工具,转身对孙秀说:
“你别马上用,等水泥干了明天再烧火,不然容易裂。中午要是饿,我让水生给你们送点热粥过来。”
“不用不用,我们有王婶刚送的玉米面馒头就可以了。”孙秀连忙摆手。
李建国没再多说,扛着木工箱,喊上李水生,转身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苏念塘赶紧帮着他娘一起把碎瓷片装进筐里。
门外传来一阵木杠子拖地的声响,孙秀刚直起身要擦汗,就见大队书记刘根毛领着三个穿粗布褂子的壮实后生走了进来,每人肩上还扛着根圆木头。
“大妹子,听说前几天下大雨你家屋顶漏雨,昨儿建国这小子特意跑大队跟我念叨,今儿咱就带几个好手来帮你拾掇拾掇!”
刘书记嗓门亮,一进门就冲孙秀扬了扬手。
孙秀是又惊又喜,手里的抹布都忘了放下,忙往屋里让:“刘书记,还有几位兄弟,快进屋歇脚!这咋好意思劳烦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