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血砚现踪
曲女城议政殿的穹顶还凝着未散的硝烟,唐军破城时劈裂的殿柱正往下淌着焦黑的木屑,殿心那方镇殿青铜案几却突然发出刺耳的裂响——不是刀劈斧凿的崩裂,是铜胎被内里滚烫之物炙烤出的、细密如蛛网的龟裂声。案几中央那方卧蚕形端砚本是天竺王亲用之物,砚池里前日研磨的“显庆三十三年”款松烟墨汁,此刻竟像被投入烈火的油锅般骤然沸腾,墨泡翻涌间溅起的不是墨点,是带着铁锈腥气的暗红飞沫,池底沉着的半张《大唐西域记》终章“盟誓篇”残页,竟随着墨浪浮起,原本模糊的墨迹在血泡翻滚中层层晕开,竟自动凝出“缔约无贰,背盟者天诛”的条约文字,笔锋凌厉如刀,像是有人以血为墨在纸上疾书。
“王正使!”蒋师仁的陌刀猛地拄在金砖地面,甲胄上的血珠顺着刀身坠在地上,砸出细小的血花。他刚率三百锐骑冲垮殿外最后一道防线,甲胄缝隙里还嵌着天竺兵卒的箭矢残片,此刻盯着那方异动的砚台,喉结滚动着沉声道,“这墨……不对劲!”
王玄策负手立在案前,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鎏金节杖还在微微震颤——那是去年使团二十八人殒命时,他从血泊里抢出的大唐符节,节杖顶端的铜饰已被血锈染成暗褐色。他垂眸看着砚池里沸腾的墨汁,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横刀的刀柄,突然抬手抽出佩刀,刀刃划破掌心的瞬间,鲜血滴入砚池,原本翻涌的墨浪竟骤然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咕嘟声。他手腕翻转,以刀背蘸墨,刀尖斜挑,腕间那道去年被天竺兵卒砍伤、至今缠着金线的断足旧疤突然传来刺痛,竟有一缕金线自伤疤里钻出,如活物般刺入砚底,随着他手腕的搅动,砚台下方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一方裹着铜绿的青铜盟笔竟被金线勾了出来——笔杆通体刻着缠枝莲纹,靠近笔锋处的“永徽三十四年”暗记,此刻正被丝丝缕缕的血丝缠绕,像是有生命般往笔杆深处钻。
“是文成公主当年埋设的盟笔!”王玄策声音微沉,指尖抚过笔杆上的暗记,指腹触到的不是铜锈的粗糙,是温热的、类似血脉搏动的触感。去年使团遇害前,他曾在吐蕃逻些城见过文成公主遗留的文书,上面提过当年和亲时曾携青铜盟笔赴天竺,拟与诸国缔约,却因天竺内乱搁置,没想到竟藏在曲女城议政殿的砚台下。
“王正使小心!”蒋师仁的喝声刚落,陌刀已带着破风之势劈向砚池——墨浪被刀锋劈开的瞬间,溅起的不是墨块,竟是三个密封的青铜指节筒,筒身刻着二十八星宿图案,落地时发出沉闷的金属声。蒋师仁踏前一步,刀尖挑开其中一个筒盖,里面卷着的绢布展开,竟是用梵、汉两种文字书写的《血誓录》,末尾盖着二十八国使节的朱印,墨迹未干,像是刚写就不久。
“二十八国联名……”王玄策瞳孔微缩,伸手捻起绢布,指尖触到的绢面还带着余温,“去年我们使团遇袭,不是天竺一国所为,是这些邦国勾结!”他猛地攥紧绢布,指节泛白,去年雪夜那幕又浮现在眼前——使团二十八个兄弟倒在血泊里,天竺兵卒的弯刀劈向他时,是蒋师仁替他挡了一刀,两人踩着兄弟的尸体才逃出重围,如今终于找到这群逆贼的罪证!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刮进一阵狂风,殿角供奉的铜佛残核被风卷着飞入青铜盟笔的笔锋——那残核是唐军破城时击碎佛像所得,佛身内里藏着的佛血顺着笔锋滴入砚池,原本暗红的墨汁瞬间被染成赤金之色,金墨在砚池里盘旋,竟自动凝成七处凹陷的印信位,每个印信位上方都浮着一个国名:天竺、吐蕃、泥婆罗、于阗、疏勒、龟兹、焉耆,正是当年文成公主拟缔约的七国。
“这是要我们重铸盟书!”蒋师仁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用力,他身后的八千余骑此刻正驻守在曲女城外,那是他们从吐蕃借来的一千二百精锐,还有泥婆罗王亲派的七千骑兵,去年逃出后,两人辗转两国借兵,历时半年,终于杀回曲女城,就是为了替兄弟报仇,为大唐讨回公道。
王玄策还没来得及开口,砚台突然发出轰然炸裂声——碎片飞溅的瞬间,涌出的不是新墨,是暗红色的凝血,每一滴都裹着一枚青铜卦钱,卦钱上刻着“鸿胪寺”三字。那些凝血落在金砖上,竟自动聚成一行血字:“二十八人魂,待君昭雪”。
“是鸿胪寺的密探!”王玄策的声音带着颤抖,他认出那些卦钱——去年使团里有三名鸿胪寺密探,专门负责收集西域诸国情报,遇害后尸骨无存,没想到他们的血竟被封在砚台里,裹着卦钱,等着今日重见天日。他弯腰捡起一枚裹着凝血的卦钱,指尖擦去血污,卦钱背面刻着的“显庆三十三年冬”字样清晰可见,正是使团遇害的日子。
蒋师仁单膝跪地,双手按在陌刀上,甲胄碰撞的声响在空旷的议政殿里格外清晰:“王正使!末将请命,即刻召集吐蕃、泥婆罗八千骑,以这青铜盟笔、《血誓录》为证,昭告二十八国使节罪行,重铸盟书!若有不从者,便用他们的血,祭我大唐使团二十八兄弟!”
王玄策握着青铜盟笔的手紧了紧,笔杆上的血丝似乎感应到他的心意,竟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手背,与他掌心的伤口相连,传来一阵温热的灼感。他抬眼望向殿外,唐军的旗帜正在硝烟中猎猎作响,吐蕃骑兵的马蹄声、泥婆罗士兵的呼喝声隐约传来——那是他们借来的八千余骑,是替兄弟复仇的利刃,是大唐在西域的威严。
“好!”王玄策将青铜盟笔举过头顶,金墨顺着笔锋滴落,落在《血誓录》上,将二十八国的朱印染成赤金色,“蒋校尉,传我将令,命八千骑围定曲女城,任何人不得出入!今日,我们便在这议政殿,以血为墨,以盟笔为凭,写就新的盟书——凡背盟者,无论是天竺,还是二十八国,我王玄策,必率八千铁骑,踏平其国,以慰兄弟在天之灵!”
蒋师仁猛地起身,陌刀直指殿外,声如洪钟:“末将领命!”甲胄上的血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议政殿,腰间的铜铃随着步伐响动,那是泥婆罗王赠予的信物,此刻却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誓师而鸣。
王玄策低头看着砚台残骸里的凝血,那些裹着卦钱的血滴还在微微颤动,像是二十八位兄弟的魂魄在呼应。他将青铜盟笔蘸入凝血,笔尖触到《血誓录》的瞬间,金墨与血交融,竟自动在绢布上续写:“显庆三十四年春,唐使王玄策、蒋师仁,率吐蕃、泥婆罗八千骑,复仇天竺,诛逆贼,重铸盟书。凡我缔约诸国,共尊大唐天威,背盟者,天下共讨之!”
殿外传来整齐的甲胄碰撞声,那是八千骑兵集结的声响,王玄策握着盟笔的手稳如磐石,笔尖落下的每一笔,都带着大唐的威严,带着二十八位兄弟的期盼,在曲女城议政殿的金砖上,写下属于他们的复仇与誓约。
第二节 :卦钱正约
王玄策指尖挑起那枚裹着凝血的鸿胪寺卦钱,指腹摩挲着钱纹间未干的血渍,铜锈与血痂在掌心融成暗红的印记。骤然大殿内气流翻涌,卦钱周身突然蒸腾起浓如实质的血雾,不是寻常血腥气,是混着松烟墨香与佛堂酥油味的奇异气息,血雾在空中盘旋上升,竟凝成《卫公兵法》中失传百年的“会盟阵”虚影——七十二道朱红光痕纵横交错,如棋盘般铺展在议政殿穹顶,光痕边缘被殿角悬着的六方玺印映得愈发赤红,那是吐蕃赞普、泥婆罗王及西域四国赠予的盟会玺印,此刻竟像是被血雾唤醒,印面纹饰在光阵中流转,与“会盟阵”的脉络完美契合。
“竟是卫公的会盟阵!”王玄策眸色一沉,他早年在长安崇文馆曾见过《卫公兵法》残卷,只记“会盟阵”专用于多国缔约,可辨真伪、镇逆心,却没想到竟能借卦钱血雾重现。他抬手将卦钱抛向阵眼,铜钱嵌入光痕的瞬间,阵中突然传出金石相击之声,七十二道红光骤然收缩,凝成一道赤金色光柱,直直坠向殿心的青铜案几残骸。
“王正使,末将破开这雾障!”蒋师仁的喝声裹挟着刀风,陌刀在手中旋成银弧,刀刃劈向血雾的刹那,刀气如惊雷炸响,震得殿柱上的焦木簌簌掉落。雾障被刀气撕开一道裂口,露出下方金砖地面——原本平整的玉纹金砖竟在刀气震颤下崩裂,碎片飞溅间,地面赫然露出一块丈许见方的青石板,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汉双体文字,正是玄奘法师当年西天取经时,在曲女城留下的“五天竺盟誓注”!只是那些刻字大半被篡改,原本“缔约互市,互不犯境”的条款,竟被凿改成“唐使纳贡,天竺为尊”,篡改处的石缝里,正渗出晶莹的琥珀色香露,凑近便闻见一股清苦的药香,是西域独有的解毒奇草“醒神露”。
“这香露能解迷魂蛊!”王玄策快步上前,指尖沾起一滴香露,触感微凉,“去年我们使团赴宴,天竺人便是用掺了迷魂蛊的酒灌醉兄弟,才下手的!”他猛地想起去年那夜,天竺王宴请使团,酒过三巡,兄弟们便浑身发软,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唯有他和蒋师仁因常年习武、内力深厚,才勉强撑着突围,如今见这醒神露,才知当日是遭了蛊毒暗算。
蒋师仁踏碎脚下玉砖,弯腰捡起一块飞溅的铜佛碎片——正是方才炸裂砚台时崩飞的残片,佛身纹路还沾着未干的佛血。他抬手将碎片嵌入青石板的香露中,铜片触到香露的瞬间,竟发出“滋啦”的轻响,佛血与香露交融,化作一缕金烟,顺着刻字的石缝渗入。原本被篡改的盟誓注突然泛起点点金光,石板上所有被篡改的墨字开始剧烈重组,笔画如活蛇般游走,竟顺着金烟飘向殿角悬着的绢帛——那是方才展开的《血誓录》绢布,墨字落在绢面上,瞬间拼出几行清晰的字迹:“显庆三十三年冬,天竺使臣于逻些城诈誓,私改盟文,许以金银,诱二十八国背唐”,字迹末尾还画着一个诡异的符号,正是去年天竺使臣在盟誓时,偷偷按在盟书上的暗记。
“原来如此!”王玄策攥紧绢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们先以诈誓骗取诸国信任,再用迷魂蛊暗算我们使团,好一个连环计!”他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刺啦”的帛裂声,殿外值守的唐军士兵猛地闯进来,单膝跪地急声道:“王正使!蒋校尉!天竺译官们突然舌僵不能言,手里捧着的金印……不对劲!”
蒋师仁陌刀一挺,率先冲出门外,王玄策紧随其后。只见殿外石阶下,十余名天竺译官正瘫坐在地,脸色惨白,舌头僵硬地吐在唇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们手中捧着的七方金印滚落在地,阳光照射下,金印表面竟泛着诡异的青黑色——那不是纯金的光泽,倒像是某种金属熔铸后冷却的痕迹。
王玄策弯腰捡起一方金印,入手便觉重量不对,比寻常金印沉了数倍。他指尖扣住印钮,猛地一拧,印钮竟应声而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根三寸长银针,针尾刻着“鸿胪寺密探·赵”的字样。“是赵兄弟的银针!”王玄策瞳孔骤缩,去年使团里的鸿胪寺密探赵二郎,最擅长用银针传递密信,遇害前曾说要在天竺金印里留后手,没想到竟真的藏了银针!
他接连拧开其余六方金印,每方印钮里都藏着一根银针,针尾分别刻着另外六位密探的名字。七根银针刚被取出,突然同时自颤起来,针尖朝上,在空中划出细碎的光痕。王玄策与蒋师仁对视一眼,都屏住了呼吸——只见那些银针在空中缓缓移动,针尖蘸着译官嘴角溢出的血珠,竟在殿前的白玉栏杆上拼出一行小字:“申时三刻,佛骨镇盟”。
“是文成公主的密令!”王玄策声音微颤,这字迹他曾在吐蕃见过,是文成公主独有的“飞白体”,笔锋飘逸却藏着力道。他抬眼望向天边,日头已过正午,距申时三刻不过一个时辰。“蒋校尉,你还记得吗?去年我们在逻些城,文成公主的侍女曾说,公主和亲时带了一枚佛骨舍利,藏在天竺某处,若遇背盟之事,可用佛骨镇住盟书,保大唐威严。”
蒋师仁点头,陌刀拄在地上,目光扫过阶下瘫软的天竺译官:“王正使,这些译官定是知道佛骨的下落!方才他们舌僵,想必是有人用了蛊毒,怕他们泄露消息!”他上前一步,刀背挑起一名译官的下巴,冷声道:“说!佛骨舍利藏在何处?若如实招来,饶你不死!”
那译官眼珠乱转,舌头僵硬地动了动,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王玄策突然想起青石板上的醒神露,快步回到殿内,用绢布沾了些香露,递到蒋师仁手中:“用这个擦在他们舌下,能解蛊毒。”
蒋师仁接过绢布,挨个给译官擦拭舌下。不过片刻,译官们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舌头也能活动了。其中一名年长的译官颤巍巍地开口:“佛……佛骨在城西的大觉寺,被天竺王藏在佛塔顶层的金棺里!他说……说申时三刻,要用佛骨祭奠被唐军杀死的士兵,其实是想毁掉佛骨,不让你们重铸盟书!”
“好个狼子野心!”蒋师仁怒喝一声,陌刀劈在石阶上,火星四溅,“王正使,末将请命,带五百骑去大觉寺,抢回佛骨!”
王玄策抬手按住他的肩,目光望向远处的曲女城西门——那里隐约能看见大觉寺的佛塔尖顶,正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硝烟中。“不急。”他握紧手中的七根银针,银针还在微微颤动,像是在催促,“申时三刻还未到,天竺王定以为我们不知道佛骨的事,会按原计划行事。我们正好将计就计,带八千骑前往大觉寺,既抢回佛骨,又能当众揭穿他们的诈誓罪行,让二十八国使节看看,天竺王是如何背盟毁约、残害唐使的!”
他转身走向殿内,将七根银针插入青铜盟笔的笔杆——银针触到笔杆上的血丝,竟自动融入其中,笔锋瞬间泛起金芒。“蒋校尉,传我将令,命吐蕃一千二百骑守住曲女城四门,泥婆罗七千骑随我们前往大觉寺!告诉兄弟们,今日不仅要抢回佛骨,还要用天竺王的血,为二十八位兄弟祭旗!”
蒋师仁轰然应诺,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军营,甲胄上的铜铃作响,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王玄策握着青铜盟笔,站在议政殿的青石板前,看着“五天竺盟誓注”上渐渐清晰的原文字迹,指尖划过“玄奘译”三个字,心中默念:“法师,当年您定下的盟誓,今日我王玄策,定要替您守住!”
殿外的阳光透过硝烟,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手中的青铜盟笔泛着金红交织的光,笔杆上的“永徽三十四年”暗记,此刻竟与青石板上的盟誓注字迹完美重合,像是跨越二十余年的时光,文成公主与玄奘法师的意志,正通过这方笔、这枚卦钱、这道密令,与他和蒋师仁的复仇之心紧紧相连。
申时三刻的钟声渐渐临近,曲女城外的八千铁骑已集结完毕,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王玄策将青铜盟笔别在腰间,握紧鎏金节杖,大步走出议政殿——他的前方,是通往大觉寺的路,是替兄弟昭雪的路,更是用大唐刀锋,重新书写西域盟誓的路。
第三节 :银针定契
王玄策深吸一口气,断足踩着议政殿地面未干的凝血,一步步踏入殿心那方用血墨铺就的“血契”轮廓——那是方才用青铜盟笔蘸着唐军凝血画就的契约形制,边缘还凝着未干的金墨,泛着冷冽的光。他刚站稳脚跟,腕间那道缠着金线的旧疤突然灼热发烫,金线如活蛇般窜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莹白弧线,瞬间串联起散落在殿内的七根鸿胪寺银针。银针被金线牵引着悬浮而起,针尖朝下,对准血契中央的《血誓录》绢帛,猛地刺入——绢帛上顿时绽开七朵血花,针迹纵横交错,竟织出《太白阴经》中记载的“永约阵”!阵眼处的银针微微颤动,金线顺着针尾缠绕,将“永约阵”的脉络染成赤金色,阵纹间浮起“天不变,约不毁”六个古篆,笔锋如铁,像是用刀剑刻在绢帛上。
“是永约阵!能镇住百年盟约的奇阵!”王玄策眸色发亮,他曾在兵部典籍中见过此阵记载,需以血脉为引、信物为媒才能布成,没想到今日竟借断足金线与密探银针,将这失传的阵法重现。他抬手按住阵眼银针,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阵纹突然收缩,将《血誓录》与青石板上的“五天竺盟誓注”连在一起,原本被篡改的条款在阵光中渐渐消退,露出玄奘法师当年的原笔字迹。
“王正使,末将来助你!”蒋师仁的吼声自殿外传来,他肩扛陌刀,身后跟着两名吐蕃骑兵,抬着一个朱漆描金的主印匣——那是从曲女城王宫宝库中搜出的,据说装着天竺王用于缔约的传国玉玺。蒋师仁大步流星走到阵前,陌刀高高举起,刀身映着殿外的阳光,泛着刺眼的银光。他猛地劈向主印匣,刀刃刚触到匣盖,殿内残留的醒神露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尽数吸附在刀身上,香露在刃面凝结成一层薄冰,冰纹流转间,竟浮现出长安鸿胪寺珍藏的《万国盟典》真本虚影——书页翻飞,上面记载着自汉至唐与西域诸国的所有盟誓条款,字迹清晰,钤印分明,正是辨别盟约真伪的传世典籍!
“鸿胪寺的《万国盟典》!”王玄策心头一震,这典籍他只在长安见过一次,由鸿胪寺卿亲自保管,没想到竟能借香露与刀气显形。他快步上前,指尖轻触刀身冰纹,《万国盟典》的书页顿时停在“天竺篇”,上面清楚写着“显庆三年,唐与天竺缔约,互不侵扰,共护商道”,与《血誓录》上的诈誓条款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此时,殿角残留的铜佛碎片突然簌簌作响,碎片上的金粉剥落下来,如金蝶般飞舞,尽数裹住蒋师仁刀身的《万国盟典》虚影。金粉触到冰纹的瞬间,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整座议政殿都被照得如同白昼。金光中,《万国盟典》的墨迹突然化作一只只金雀,振翅飞起,尖喙衔着散落在殿内的伪约残片——那是天竺使臣篡改的盟文、伪造的誓书,还有译官们未及销毁的诈誓底稿。金雀衔着伪约,齐齐飞向殿外的火盆,火舌一卷,伪约瞬间化为灰烬,青烟中竟飘出“背盟者亡”四个字,随风消散在空气中。
“好!烧得好!”蒋师仁大笑一声,陌刀归鞘,伸手拍了拍刀身,冰纹与金粉渐渐消退,只留下刀刃上一层淡淡的香露痕迹。他转身看向主印匣,匣盖已被刀气劈开一道裂缝,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东西——却不是预想中的传国玉玺,而是一个缠着锦缎的长匣,锦缎上绣着梵文经咒,泛着陈旧的光泽。
王玄策心中一动,快步上前,伸手揭开匣盖——里面赫然躺着一枚三寸长的佛骨真身!骨身泛着莹白的光泽,被一层薄薄的金箔包裹,金箔间夹着几片泛黄的《春秋》残简。佛骨刚接触到空气,残简上突然渗出暗红色的血墨,墨汁顺着简缝蔓延,竟显露出几行隐形条款:“永徽三十四年,文成公主与玄奘共藏佛骨于天竺,约:凡持此骨缔约者,必守诚信,背约者,佛骨噬心”,字迹是文成公主的飞白体,末尾还钤着一枚小小的“汉家女”印,正是她和亲时的私印。
“是当年被天竺王劫走的佛骨真身!”王玄策声音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佛骨,指尖触到骨身,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像是有暖流顺着指尖涌入体内。去年使团遇害后,他曾听闻天竺王派人劫走了文成公主遗留的佛骨,想以此要挟西域诸国,没想到竟藏在主印匣里,被当作比玉玺还重要的宝物。
蒋师仁凑上前来,看着残简上的隐形条款,眉头紧锁:“王正使,这么说,天竺王早就知道佛骨的用处,却故意劫走,还篡改盟誓,就是想借佛骨的名义欺骗诸国!”他想起方才译官说的话,天竺王本想在申时三刻毁掉佛骨,如今佛骨被他们找到,倒是断了对方的后路。
王玄策点头,将佛骨轻轻放在血契中央的“永约阵”阵眼处。佛骨刚落地,阵纹突然爆发出金红交织的光芒,金线与银针同时震颤,将佛骨的莹白光芒引入绢帛。《血誓录》上的字迹瞬间被染成金色,原本的梵汉双体文字旁,自动添上了一行小字:“显庆三十四年春,唐使王玄策、蒋师仁,携佛骨真身,率吐蕃、泥婆罗八千骑,重订天竺盟约,凡缔约者,以佛骨为凭,以永约阵为镇,背盟者,天下共诛之”,字迹末尾,七根银针突然刺入绢帛,留下七个小小的针孔,像是二十八国使节的见证。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吐蕃骑兵统领策马来到殿门口,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王正使!蒋校尉!二十八国使节已被带到大觉寺,天竺王也率亲卫在佛塔下集结,看样子是想强行毁掉佛骨!”
王玄策将《血誓录》卷起,系在腰间,又小心翼翼地将佛骨揣入怀中,外面裹上锦缎,生怕碰损。他抬手握住鎏金节杖,节杖顶端的铜饰与佛骨相呼应,泛着淡淡的金光:“蒋校尉,申时三刻已到,我们该去大觉寺了!”
蒋师仁猛地抽出陌刀,刀身映着殿内的光,泛着冷冽的杀气:“王正使放心!末将已命泥婆罗七千骑围住大觉寺,吐蕃一千二百骑守住外围,今日定要让天竺王和二十八国使节看看,我大唐的盟誓,不是他们能随意篡改的!”他转身走向殿外,甲胄上的血渍与香露痕迹交叠,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透着一股铁血的威严。
王玄策紧随其后,脚步沉稳。殿内的“永约阵”还在散发着光芒,七根银针插在绢帛上,金线缠绕,佛骨留下的莹白印记与血契的凝血交融,在金砖地面上凝成一道永不消散的阵纹。他知道,这道阵纹,不仅是新盟书的见证,更是大唐在西域的威严——从今往后,再无人敢轻易背盟,再无人敢残害唐使。
走出议政殿,阳光正好,曲女城的街道上,唐军与吐蕃、泥婆罗骑兵正整齐列队,马蹄声震耳欲聋。远处的大觉寺佛塔隐约可见,塔下人头攒动,天竺王的亲卫穿着铠甲,手持弯刀,却被八千铁骑围得水泄不通。王玄策抬手按住怀中的佛骨,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心中默念:“文成公主、玄奘法师,还有二十八位兄弟,今日,我便用这佛骨,用这永约阵,替你们完成未竟的事!”
蒋师仁策马来到他身边,伸手递过缰绳:“王正使,上马!我们去大觉寺,让那些逆贼看看,什么是大唐的盟约,什么是书生的刀!”
王玄策翻身上马,鎏金节杖高举过头顶,节杖上的铜铃作响,与八千骑兵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他勒紧缰绳,目光坚定地望向大觉寺的方向——那里,将是新盟书的缔结之地,是复仇的终点,更是大唐天威传遍西域的起点。
第四节 :佛骨为证
王玄策站在大觉寺佛塔下的盟誓台上,怀中佛骨真身泛着温润莹光,与指尖攥着的青铜盟笔遥相呼应。他深吸一口气,将佛骨稳稳按入台前铺展的契文中央——那是用金墨与唐军凝血写就的新盟书,绢帛上“永约阵”的针迹还在微微颤动,金线顺着佛骨的轮廓蔓延,瞬间织成一道闭环光纹。佛骨刚触到契文,远处突然传来“轰”的一声爆响,天竺王藏在佛塔内的三百卷伪约尽数被引燃,黑色灰烬腾空而起,在风中盘旋凝聚,竟组成《唐律疏议》中“背盟罪”的立体血判!
那血判足有丈许高,由灰烬与血雾交织而成,判词“诸背盟欺君者,斩;诸国背约侵唐者,灭其国”字字猩红,如刀锋悬在二十八国使节头顶。血判边缘泛着冷冽的光,隐约可见鸿胪寺密探的青铜卦钱虚影,像是二十八位亡魂在见证这迟来的审判。
“这是《唐律》的铁判!”王玄策声音洪亮,传遍整个大觉寺广场,“天竺及二十八国背盟毁约,残杀我大唐使团,按律当斩!今日我王玄策携佛骨为证,重铸盟书,若再有人敢背约,这血判便是下场!”
“王正使说得好!”蒋师仁的陌刀突然出鞘,刀身映着血判的红光,劈出一道凌厉刀气。刀气斩向血判的瞬间,广场地面突然剧烈震颤,佛塔基座裂开一道深沟,一尊青铜盟鼎从地底缓缓升起——鼎身刻着缠枝莲纹,鼎耳上“贞观五十年”的铭文在阳光下迸发雷音,震得周围天竺亲卫耳膜生疼。那正是当年随佛骨一同被天竺王劫走的盟鼎,是太宗年间用于西域会盟的国之重器,鼎内还残留着当年缔约时的血酒痕迹。
“是贞观年的青铜盟鼎!”吐蕃骑兵统领勒紧马缰,语气中满是敬畏,“当年文成公主入藏,太宗皇帝曾说,此鼎在,大唐与西域的盟约便在!”
蒋师仁踏前一步,陌刀拄在鼎旁,刀气引动鼎耳铭文,雷音愈发响亮。殿角最后一块铜佛残片突然炸裂,佛血如金雨般洒落,尽数泼在新盟书的契文上。原本赤金的字迹瞬间被染成暗金色,笔画流转间,竟自动凝成一道太宗教令:“夷狄入册,永为唐臣”,字迹苍劲有力,正是太宗李世民的亲笔,末尾钤着“贞观御印”的虚影,与青铜盟鼎的铭文完美契合。
“是太宗教令!”王玄策心中激荡,他捧着新盟书,走到青铜盟鼎前,将契文放入鼎中。佛骨、盟笔、盟鼎、血判在此刻形成共鸣,广场上空突然降下金红色的光雨,落在二十八国使节身上——那些曾参与诈誓的使节,衣袍上竟自动浮现出“背盟”二字,墨痕如血,擦之不去。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天竺副大相哆哆嗦嗦地从队列中走出,在盟誓台前猛地跪地,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手撕开自己的锦袍,露出里面的羊皮内衬——内衬上竟用汉藏双文刺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是一份完整的《永世称臣表》!
“王……王正使!”副大相声音颤抖,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下官……下官早有归唐之心!去年天竺王勾结二十八国背盟,下官拼死反对,却被他软禁,只能将称臣表刺在身上,等着大唐天军到来!”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指着身后的天竺官员,“他们……他们中也有不少人不愿背盟,只是被天竺王用家人要挟,才敢怒不敢言!”
王玄策盯着羊皮内衬上的刺青,指尖抚过“永世称臣”四个字——汉文字迹工整,藏文笔画流畅,显然是用心所刺,绝非临时伪造。他转头看向蒋师仁,见对方点头,便上前一步,伸手将副大相扶起:“你既心向大唐,为何今日才现身?”
“下官怕……怕天军不信!”副大相哽咽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鸿胪寺暗探·李”的字样,“这是去年唐军密探交给下官的信物,他说若天军来伐,凭此令牌可证明清白!可惜……可惜他去年就被天竺王杀害了!”
蒋师仁接过令牌,仔细查看,确认是鸿胪寺暗探的专用令牌,边缘还留着刀砍的痕迹,显然是经历过厮杀。“王正使,此令牌不假,他说的应该是实话。”
王玄策点头,目光扫过台下的二十八国使节,见不少人眼神闪烁,显然是被副大相的举动打动。他抬手举起青铜盟鼎中的新盟书,声音传遍广场:“诸位使节!天竺王背盟毁约,罪该万死,但尔等之中,若有真心归唐、愿守新盟者,大唐可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便休怪我八千铁骑踏平尔等城邦!”
话音刚落,于阗使节率先走出队列,单膝跪地:“于阗愿归唐!从此遵大唐天威,守新盟之约!”紧接着,疏勒、龟兹、焉耆等国使节纷纷效仿,就连之前参与诈誓的几个小国,也犹豫着跪了下来——他们亲眼见过唐军破城的威势,又见到佛骨、盟鼎、太宗教令的神异,早已心生敬畏,如今副大相带头归唐,更是没了抵抗的心思。
副大相见此情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从怀中掏出笔墨,跪在新盟书前,用汉藏双文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上血指印:“下官愿为大唐效力,劝降剩余的天竺官员,助天军稳定曲女城!”
王玄策看着盟书上密密麻麻的签名与印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去年雪夜的血海深仇,今日终于得以昭雪;文成公主与玄奘法师的未竟之愿,今日终于得以实现。他抬手将佛骨放回青铜盟鼎,盟笔架在鼎沿,金墨顺着笔锋滴落,在盟书上添上最后一笔:“显庆三十四年春,唐使王玄策、蒋师仁,率吐蕃、泥婆罗八千骑,平天竺背盟之乱,重铸盟书,二十八国归唐,永世称臣。”
蒋师仁陌刀高举,刀身映着金红色的光雨,声如洪钟:“我等以佛骨为证,以盟鼎为凭,立此新盟,天日可鉴!”
广场上,八千铁骑同时举刀,喊杀声震彻云霄:“天日可鉴!永世归唐!”声音穿透大觉寺的佛塔,传遍曲女城的大街小巷,甚至传到遥远的西域诸国——从今日起,大唐的天威,将以佛骨为证,以新盟为凭,永远铭刻在西域的土地上。
王玄策站在盟誓台上,望着眼前归降的使节、忠诚的将士,还有空中渐渐消散的血判与光雨,握紧了腰间的鎏金节杖。节杖顶端的铜饰,此刻正与青铜盟鼎的雷音共鸣,像是在向长安传递捷报——他们不仅替二十八位兄弟报了仇,更替大唐守住了西域的盟约,让“夷狄入册,永为唐臣”的太宗教令,成为永恒的誓言。
第五节 :金雀衔印
大觉寺广场上空的金红光雨突然剧烈收缩,如潮水般涌向佛塔顶端,在穹顶凝成两道巍峨虚影——左侧是太宗李世民的玄色龙袍身影,面容威严,手持玉圭;右侧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的藏青锦袍身姿,肩披兽皮,腰悬弯刀。两道虚影对视颔首,同时抬手抛下一支青铜盟笔,笔身泛着赤金流光,刚触到半空,便化作三百道金线,如蛛网般铺开,精准贯穿台下二十八国使节手中的国书!
金线缠上国书的瞬间,原本空白的绢帛自动浮现各国国名与缔约条款,汉藏梵三种文字交织,字迹由淡转浓,最后凝在“永为唐臣”四字上,笔锋如铁,似有千钧之力。于阗使节手中的国书最先被金线浸透,绢帛边缘自动绣出大唐龙纹;疏勒使节的国书则泛起吐蕃祥云纹,与松赞干布虚影的锦袍纹路完美重合——显然是两国先祖意志在此刻共鸣,为新盟书加持见证。
“太宗陛下!赞普殿下!”王玄策单膝跪地,断足踩着金线交织的光网,腕间金线突然与空中金线相连,传来一阵温热的牵引力。他顺着力道起身,抬手将青铜盟鼎与副大相的《永世称臣表》一同举起,金线瞬间缠绕而上,将鼎身与绢帛串联成一道光柱,直冲云霄。光柱在云端炸开,竟烙出《大唐西域记》终章的终极预言:“盟书新铸日,四夷朝唐时”,十二个古篆由金墨与血雾凝成,字字悬浮在曲女城上空,如星辰般璀璨,连百里外的泥婆罗骑兵都能清晰望见。
“这是玄奘法师的预言!今日应验了!”吐蕃骑兵统领激动得声音发颤,翻身下马跪地叩拜,身后一千二百吐蕃铁骑纷纷效仿,甲胄碰撞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麻。泥婆罗士兵虽不知汉文,却被空中异象震撼,也跟着单膝跪地,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祈福之语。
“王正使,末将助你定此山河!”蒋师仁的吼声刺破喧嚣,陌刀在手中旋成银轮,猛地劈入广场地脉——刀刃刚触到泥土,便传来“嗡”的一声共鸣,刀身泛起莹白光芒,浮现出一幅细腻的织锦图案,竟是文成公主当年亲手绣制的《万国山河图》!图中山河脉络清晰,大唐疆域以赤金勾勒,西域诸国如繁星般环绕,图卷右上角绣着八个朱红小字:“日月所照,皆为唐土”,针脚细密,色泽如新,仿佛公主昨日才刚绣就。
“是文成公主的《万国山河图》!”王玄策眸色滚烫,他想起在吐蕃逻些城见过的公主遗物,图中每一道山川河流,都藏着公主对西域安宁的期盼。此刻刀身图卷与空中预言相呼应,金线顺着图中山脉蔓延,将曲女城、逻些城、泥婆罗王城连成一线,在空中织出一张覆盖西域的大网,网眼处浮着“唐”字印记,如同一面面微型唐旗,猎猎作响。
就在此时,殿角最后一缕铜佛残烟突然消散,漫天金粉如蝴蝶般汇聚,齐齐落在新盟书的契约上,烙出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血墨干处,唐威永镇”。金粉渗入绢帛,与血墨、佛血交融,让这行字泛着永不褪色的光泽,像是在西域土地上立下永恒的誓言——只要血墨未干,大唐的威严便永远镇守此处,护佑诸国安宁。
王玄策伸手抚过契约上的金粉字迹,指尖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仿佛文成公主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传递着跨越时空的力量。他抬头望向空中的太宗与松赞干布虚影,两道身影微微颔首,似在认可这新铸的盟书,随后化作金芒,融入《万国山河图》中,让图卷上的大唐疆域愈发璀璨。
突然,议政殿方向传来一阵金石相击之声,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曲女城议政殿的青铜案几裂痕中,竟缓缓升起三百面小巧的金碑!每面金碑约半尺高,碑身刻着“鸿胪寺”三个篆字,碑顶嵌着一枚青铜卦钱——正是去年遇害的二十八位使团成员,以及两百七十余名鸿胪寺派驻西域的密探信物!三百面金碑在空中排成整齐的队列,碑身泛着淡淡的金光,与广场上的金线、刀身的图卷、契约的字迹形成共鸣,空气中仿佛响起无数人的低语,似在诉说着对大唐的忠诚,对盟书的守护。
“是鸿胪寺的英烈碑!”蒋师仁眼眶泛红,他认得其中几面碑上的卦钱——去年突围时,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密探赵二郎,便有一枚一模一样的铜钱。他抬手按住刀柄,声音哽咽:“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盟书新铸,唐威永镇,你们的血没有白流!”
王玄策走到金碑队列前,单膝跪地,双手捧着新盟书,将契约举过头顶:“诸位英烈,今日我王玄策,率八千骑重铸盟书,二十八国归唐,四夷将朝,不负你们的牺牲,不负大唐的托付!”他话音刚落,三百面金碑突然同时发出“叮”的声响,碑身“鸿胪寺”三字愈发清晰,随后缓缓落下,嵌入广场地面,形成一道圆形的碑阵,将新盟书、青铜盟鼎、《万国山河图》护在中央——这是用英烈之名,为新盟书筑起的最后一道屏障。
二十八国使节见此异象,再也无人敢有二心,纷纷上前,在新盟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上血指印。于阗使节甚至摘下腰间的玉印,重重盖在契约上;疏勒使节则割破手指,以血为墨,写下“永世归唐,绝不背盟”的誓言。副大相忙前忙后,指挥天竺官员摆放盟鼎、整理国书,脸上满是激动与敬畏——他知道,从今日起,天竺将正式归入大唐版图,成为“日月所照”的唐土一部分。
王玄策站起身,断足踩着金线与碑阵,手中捧着沉甸甸的新盟书,望着眼前归降的诸国使节、忠诚的将士,还有空中渐渐散去的异象,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虽未抓到潜逃的阿罗那顺,但新盟已铸,唐威已镇,二十八国归心,这便足够——剩下的逆贼,不过是丧家之犬,迟早会被大唐铁骑寻到,为他们的背盟付出代价。
蒋师仁走到他身边,陌刀归鞘,刀身《万国山河图》的光芒渐渐收敛,却在刀背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印记。“王正使,盟书已成,英烈已慰,我们该回长安复命了。”
王玄策点头,目光望向东方——那里是长安的方向,是大唐的心脏。他抬手将新盟书交给蒋师仁,又弯腰捡起一面鸿胪寺金碑,紧紧握在手中:“回长安!告诉陛下,告诉鸿胪寺的兄弟们,西域已定,盟书新铸,四夷朝唐之日,不远了!”
广场上,八千铁骑同时举刀欢呼,声音震彻云霄,与三百面金碑的共鸣声交织在一起,在曲女城上空久久回荡。阳光洒在新盟书的契约上,“血墨干处,唐威永镇”八个金粉大字,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像是在向天下宣告——大唐的盟约,将如这金碑般不朽,大唐的威严,将如这山河般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