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把手册放进公文包,手指在拉链上停了一瞬。窗外的光斜照进来,映在桌角的U盘上,反射出一道细长的亮痕。
手机响了。是周伟。
“刚散会。”周伟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王区长把你的手册递到了市里。陈市长看了,当场说了句‘这东西该发下去’。”
林辰没说话。
“市里要推一个全市民生升级计划,涉及养老、医疗、教育、数字服务四个方向。现在要组策划组,点名让你参加。”
办公室很安静。空调低鸣,吹动桌上一张纸的边角。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写了别人不写的东西。”周伟顿了一下,“你把怎么做这件事,变成了能照着做的标准。现在不止是河东区,其他几个区都在问这份手册的事。”
林辰低头看着电脑屏幕。最上方一栏写着:待启动。
之前他只想着,能不能让一个街道的经验变成可复制的模式。现在这个模式还没完全推开,就已经被抬到了更高的层面。
这不是奖励,是责任。
“去了就得说实话。”周伟声音压低,“上面有人想走形式,搞一套好看的数据就交差。你要真干,就得顶住压力。”
“我知道。”林辰说,“我要去。”
电话挂了。他没动。脑子里过的是这几天的事——总结会、复盘逻辑、十三条关键决策。他不是为了出头才做这些,而是怕以后再有类似项目,还得靠人拼命补漏。
如果能在市级层面定下规矩,那以后的执行就会少走弯路。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份空白文件夹,在封面上写下:**全市民生升级计划——前期策划**。
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以问题为导向,以实效为标准。
门被敲了两下。刘伟站在门口,手里抱着打印好的手册样本。
“都准备好了。”他说,“明天交流会用的,每人一份。我还多打了五套备用。”
“辛苦了。”林辰合上笔记本,“你也听说了吧?市里有个新项目。”
刘伟点头,“周主任刚才打电话通知我,让我听您安排。”
“这次不一样。”林辰看着他,“以前我们管一条街、一个社区。这次要管整个市。政策怎么定,资源怎么分,系统怎么建,都要从头想。”
刘伟没立刻接话。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大的平台,也意味着更多的阻力。
“您打算怎么做?”他问。
“先摸清底子。”林辰说,“哪些区基础好,哪些地方卡得死,哪些问题年年提年年改不了。我要见一线的人,听一线的话。”
“那……我们还能跟着您?”
“当然。”林辰站起身,把文件夹放进公文包,“你们是最了解这个流程的人。没有你们,手册写不出来。”
刘伟脸上露出笑,很快又收住,“我回去再核一遍联络台账。哪个部门办事快,哪个单位爱打官腔,我都记着。”
“去吧。”林辰说,“明天七点半,会议室集合。”
人走后,办公室又静了下来。他走到窗前,楼下路灯已经亮起,照着空荡的院子。一辆公务车缓缓驶过,车灯划过墙面,一闪而灭。
他回身打开电脑,调出全市行政区划图。八个区,一百多个街道,近千万人口。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具体的人和事。
过去他在街道办做事,靠的是反应快、动作准、能压得住局面。但现在,光靠个人能力不行了。他得建立机制,让事情不依赖某一个人也能运转。
桌上的手机又震了一下。是陈雪发来的消息:“六页精简版已发您邮箱,重点标红部分是操作指引。”
他点开附件,快速扫了一遍。结构清晰,语言简洁,把复杂的流程拆成了几步动作。这是现代公务员该有的样子——不靠关系,不靠运气,靠实打实的专业。
他回复:“很好,打印十份,明天带上。”
过了几秒,对方回了个“好”字。
他知道她在等一句话。比如“辛苦了”,或者“做得不错”。但他没发。有些认可不必说出来,行动才是最大的肯定。
他关掉邮件,打开录音文件。那是项目验收时,一位独居老人说的话:“现在我不怕摔了没人知道……敢一个人在家了。”
这段话被剪进了汇报视频,也印在了手册首页。
现在,它还要带到市里去。不能让这种声音只出现在一次展示会上。它得成为制定政策时的背景音。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未存号码。
他接起来。
“林辰同志?”是个陌生的男声,语气平稳,“我是市政府办陈志远。市长让我跟你对接一下策划组的第一次碰头会。”
林辰坐直了身体。
“时间定在后天上午九点,地点在市行政中心三楼会议室。材料会提前发你邮箱。希望你能带些一线的真实情况过来。”
“我会准备好。”林辰说。
“另外。”对方顿了顿,“市长特别交代,不要讲成绩,讲问题。越具体越好。”
电话挂断。林辰把手机轻轻放在桌上。
陈志远这个名字,他听过。市政府副秘书长,陈市长的身边人。能直接打他电话,说明这事已经进了核心议程。
他打开邮箱,果然收到一封加急邮件。标题是:关于全市民生升级计划前期调研工作的初步安排。
附件有三份文件:总体框架、任务分工、参会名单。
他点开名单。除了各局分管领导,还有高校专家、企业代表。他的名字排在最后,标注身份是“基层实践代表”。
位置不高,但入场了。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他把文件全部下载,另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市级项目筹备。
然后打开笔记本,写下第一条工作计划:一周内完成各区民生办负责人访谈,重点收集近三年未解决的共性难题。
第二条:梳理现有财政支持政策,标记审批周期超过三个月的事项。
第三条:联系三家试点社区,准备实地走访方案。
写完,他合上笔帽,抬头看向墙上的钟。六点四十分。天已经黑透。
他起身关掉灯。办公室陷入昏暗,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光映在他的脸上,照出一双清醒的眼睛。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近及远。整层楼的人都走了。
他拎起公文包,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手的一刻,停下。
转身回到桌前,把那份写着“全市民生升级计划”的文件夹,重新检查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放进包内最外层,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门开了。走廊的灯光照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