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放下笔，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财务监督流程草案。第三页的“资金使用审批”一栏被他画了圈，旁边写着一行字：信任不是放任，激励之后，必须有规矩。
办公室灯还亮着，窗外雨声小了，但风还在刮。刘伟刚走不久，临走前说西区新点位要不要提前布设备。林辰没给明确答复，只让他先把备用电源检查好。
他重新打开草案文档，在“审批”后面敲下几个字：实行三级联审。经办人签字、科长复核、专项审计组抽查。每笔支出必须附服务记录照片、居民签收单、三家比价单。所有票据扫描上传系统，原件归档备查。
做完这些，他把文档另存为《专项资金管理办法（初稿）》，关掉页面，转头调出项目总账。从启动到现在，共拨入财政资金一百二十七万六千元，已使用八十九万三千元，剩余三十八万三千元未动用。其中设备采购占四成，人力补贴两成五，运维和其他费用占三成五。
账目看着清楚，但他知道问题不在数字，而在执行过程有没有漏洞。上周发慰问礼包，有个站点报了十二份名单，实际只送出十份。多出来的两份说是临时加的独居老人，可后台没有登记信息。这事最后查清是工作人员记错，虚惊一场。可万一有人故意呢？
他拨通内线电话，“陈雪，明天早上九点，小会议室，我有点事要谈。”
第二天八点半，陈雪就到了办公室。她带了自己的笔记本和上个月的报销单据样本。翻到一页贴着几张餐饮发票的地方，她夹了张便签：“这类支出容易模糊，建议细化标准。”
林辰进来时看见她在整理材料，点头坐下。“今天叫你和刘伟来，是要把资金这块管起来。项目越做越大，不能再靠自觉。”
刘伟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摞文件盒。“林主任，我都搬来了，这是上半年的所有报销凭证。”
“放桌上就行。”林辰说，“我们先定几条规则。”
他起身走到白板前写下三条：
第一，设立项目资金专管岗，由陈雪牵头，组建三人小组，负责收支审核；
第二，所有支出必须有依据，能对应到具体服务对象和服务时间；
第三，每周出一份资金流向简报，街道办备案，月底公开公示。
写完他回头，“你们有什么补充？”
陈雪合上本子，“我建议加入随机抽查机制。比如每月抽五个服务案例，实地回访确认是否真实发生。”
“可以。”林辰在第三条下面加了一句：引入外部监督机制。
刘伟犹豫了一下，“那以后我们去服务，是不是得先拍照？”
“对。现场照片、签字单、工单编号，三个要素缺一不可。”林辰说，“这不是不信任你们，是保护所有人。”
屋里安静了几秒。
陈雪开口：“我会尽快建台账系统，电子版和纸质版同步更新。另外，能不能把审批权限分级？小额支出科里批，大额走街道流程。”
“正有此意。”林辰拿出刚改好的初稿，“你看这个版本。”
陈雪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看到“三级联审”那一段，她抬头，“这个审计组怎么组成？”
“初期由我们自己抽人，后期争取请第三方会计事务所介入。”林辰说，“现在先运行起来。”
会议结束前，林辰把打印好的《岗位职责公示》交给陈雪。“下午就贴公告栏。名单也要公示，谁在监管组，谁负责哪块，全部公开。”
“刘伟那组拿了红旗，又进监管组，会不会影响其他人情绪？”陈雪问。
“监管组不参与评优。”林辰说，“职责分开，避免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
散会后，陈雪回到工位开始整理首批归档资料。她把每一笔超过五百元的支出单独列出来，按日期排序。发票一张张拍照上传，再录入金额、用途、经办人。
刘伟蹲在档案柜前核对实物。“这张发票背面没签名，得补。”
“补不了的作废处理。”陈雪头也不抬，“以后都按新规来。”
中午没人离开办公室。后勤送了盒饭，三人边吃边继续核对数据。林辰接到一个电话，是区财政局的，问他们下周能否参加资金规范使用培训会。
“我去。”他说完挂断，顺手把日程记在台历上。
下午三点，电子台账系统上线测试版。陈雪拉着刘伟一起试操作。录入一笔设备维修费，上传三张照片，选择对应的服务工单，提交后系统自动生成流水号。
“这样确实清楚。”刘伟看着屏幕，“以前都是手工记，容易漏。”
“现在每一分钱都能追到人、到事、到时间。”陈雪说。
林辰走过来看了看。“把导出功能加上，支持按周、按月、按类别筛选。”
“已经在做了。”
傍晚六点，第一批《资金流向简报》草稿完成。总共七页，列出本周十五笔主要支出，包括助餐配送费、传感器更换、心理辅导课酬等。每项都有明细支撑材料编号。
林辰看完提了一处修改：“把下周预算预测也加上，方便统筹。”
“好，我马上加。”
七点半，其他人陆续下班。林辰坐在电脑前，打开新的表格。这是下阶段预算分配模拟图。他把西区新网点的成本拆解成设备、人力、运维三项，逐项估算。
陈雪走过来递上最终版简报。“这是明天要交的，您看还有没有要改的。”
“就这样。”林辰签字，“贴出去。”
“刘伟问我，家属礼包什么时候发。”
“明天寄。名单已经核过。”
“他排第一个。”
“他该得这个。”
陈雪停顿一下，“大家都挺在意公示的事。刚才老李还问，以后奖励能不能也这么透明。”
“本来就要。”林辰说，“规则定好了，谁都一样。”
陈雪点头，转身准备走。
“等等。”林辰叫住她，“那个第三方抽查机制，你写个方案，下周提给街道办。”
“好。”
她走出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辰关掉预算表，重新打开《专项资金管理办法》。他在附则里加上一条：任何虚报冒领行为一经查实，立即终止合作并依法追责。
最后一行字打完，他没有保存关闭，而是又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是：智慧民生项目中期评估报告框架。
窗外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公告栏上的《岗位职责公示》纸张边缘微微翘起，有一角被空调风吹得轻轻晃动。
桌上的茶杯早已凉透，林辰端起来喝了一口。
他低头继续敲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