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熄灭，周伟的身影随着黑色轿车缓缓驶离视线。林辰站在原地片刻，抬手看了看表，指针指向晚上九点十七分。他转身重新走进大楼，脚步没有半刻迟疑。
值班保安刚要开口，见是他，只点了点头。电梯上升过程中，林辰从公文包里抽出那份提纲，翻到最后一页，在空白处写下三个字：**竞聘岗**。
他没回自己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档案室。门锁感应后轻响一声，灯光自动亮起。架子上整齐排列着近三年的项目归档盒，他抽出标有“棚改一期”“应急调度试点”“群众回访汇总”的三份材料，又调出系统备份，插入U盘开始拷贝。
凌晨一点，他的办公桌前堆满了文件。电脑屏幕左侧是市委改革办的通知原文，右侧是他刚刚整理出的初步框架。标题已经改了三次，最终定为《关于推进基层治理现代化的实践与思考》——这不仅是报告名称，更是他为自己设定的竞聘主轴。
他清楚，王为民那句“先发我一份”，不是简单的审阅要求，而是一次隐性的资格试探。全市正在征集深化改革典型案例，背后牵动的是新一轮干部选拔风向。这个机会，不能只当任务交差，必须做成个人能力的集中呈现。
第二天清晨七点四十分，陈雪推开办公室门时，看见林辰正把一叠打印好的资料装进文件夹。桌上两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一杯旁边放着油条。
“你怎么这么早？”她问。
“你也没晚。”林辰递过豆浆，“坐。有件事要和你通个气。”
他开门见山：“我准备报名参加副处级岗位的公开竞聘。”
陈雪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因为昨天那份报告？”
“不止。”林辰翻开笔记本，“过去三年，我们完成了十二个重点民生项目，信访率下降百分之六十二，跨部门协作机制落地四项。这些数据，不该只躺在年终总结里。”
陈雪低头喝了一口豆浆，语气谨慎：“可竞聘不只是拼业绩，还要看综合评价。你……会不会显得太突出？”
“所以我才找你。”林辰合上本子，“我要写的不是功劳簿，是方法论。重点不在‘我做了什么’，而在‘这套做法能不能复制’。”
他顿了顿，“你负责政策语言规范，帮我把口径压稳。别用‘首创’‘突破’这种词，换成‘探索’‘优化’。让上面觉得这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不是个人表演。”
陈雪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点头：“可以。但得加一部分基层反馈的真实案例，不然容易显得空。”
“这正是刘伟的任务。”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敲门声。
刘伟抱着一台扫描仪进来，脸上带着熬夜后的红血丝。“昨晚您发的清单，我都对了一遍。拆迁户张阿姨的满意度访谈记录找到了，还有社区志愿者的联名感谢信……一共十七份原始材料，今天能全部电子化。”
“辛苦。”林辰递给他一张纸，“按这个顺序归类。特别注意时间线和责任单位标注，别漏掉任何一个配合部门的名字。”
刘伟接过纸快速扫了一眼，“您这是要把所有参与过的科室都列进去？”
“没错。”林辰说，“一个人走不远，一个项目也推不动。我要让组织看到，我不是孤军奋战，而是能带动团队往前走的人。”
上午十点，林辰敲开了王为民办公室的门。
区长正在批文件，抬头看了他一眼，“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林辰将U盘和纸质材料双手递上，“关于昨天提到的报告，我已经按您的提醒调整了表述方向，突出了制度延续性，弱化了对比色彩。”
王为民接过材料翻了几页，眉头微动。“这个结构不错。问题—机制—长效，逻辑清晰。不过……”他抬眼，“你是不是打算参评这次竞聘？”
“是。”林辰没有回避，“我认为，基层经验需要有人带到更高层面去发声。如果组织认可，我想争取这个机会。”
王为民沉默几秒，把材料放在桌上，“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
“不是做事，是让人相信你能持续做成事。”林辰答道。
“那你打算怎么证明？”
“用已经落地的结果说话，用正在推进的项目佐证，用未来可复制的模式支撑。”林辰语气平稳，“我不讲宏大愿景，只列具体路径。每个建议都有责任主体、时间节点和评估标准。”
王为民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点头：“材料留下吧。等我看完了再说。”
走出办公室，林辰没有立刻回岗。他在走廊尽头的茶水间站了两分钟，掏出手机给陈雪发了条消息：【今天下班前，把修改版再核一遍，特别注意第三部分的数据来源标注】。
下午三点，联合工作组第二次会议召开。林辰在会上提出，试点方案应增设“动态评估节点”，每季度由第三方机构出具运行效能报告，并向社会公示。
财政局代表当场表示支持：“这样我们拨款也有依据，不怕年底审计追问效果。”
散会后，自然资源局的一位科长特意留下来问他：“你们街道办这个模式，以后真能在其他区推广？”
“只要流程标准化，人员培训到位，没有障碍。”林辰回答，“下周我会提交一份可操作的实施手册。”
对方笑了笑，“那你这次竞聘，应该是志在必得啊。”
林辰只是点头，没接话。
傍晚六点半，办公室只剩下他和陈雪。两人并排坐在电脑前，逐行校对最终稿。刘伟送来了晚饭，一碗米饭，两个家常菜。
“明天就是截止日了。”陈雪说着，删掉了最后一处夸张表述，“现在这份材料，既体现了成绩，又不抢功，连措辞都符合机关风格。”
林辰通读完最后一段，保存文档，插入新的U盘。“生成pdF，加密发送至区委办指定邮箱，抄送一份给王区长。”
他站起身，把纸质版放进文件袋，封面写上接收单位和日期。然后从抽屉取出另一份备份，夹进公文包内层。
“你们也都累了。”他说，“回去休息吧。明天这个时候，一切自有分晓。”
陈雪收拾东西时忽然回头：“如果……真的上去了，你会变吗？”
林辰正在关灯的手停了一下。
“不会。”他说，“我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迎合，是做事。只要还能推动一件事落地，方式可以变，目标不会。”
灯灭了。走廊的感应灯依次亮起，映出三人并行的身影。
第二天早上八点，林辰准时出现在区政府收文处。他将文件袋交给工作人员，签字确认。
返回途中，手机震动。是王为民的短信：【材料收到了。今晚改革办开会，我会提一下】。
林辰停下脚步，回复了一个字：好。
他抬头看了眼办公楼顶层的窗户，那是区长办公室的位置。阳光正斜照在玻璃上，反出一道刺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