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合上笔记本，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抬手看了眼表。六点四十三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桌角那支银灰色存储设备已经收进抽屉，锁好。他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昨夜几乎没合眼，但头脑依旧清醒。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建国秘书发来的消息：**“李常委请您八点去一趟办公室，有事谈。”**
林辰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没有回复，也没有立刻动身。他转身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进胃里，让他整个人更稳了些。他知道这一面迟早要来。连续三天凌晨进出档案室，调阅记录在系统里留着痕迹，财政局那边也有人打听他的动向——这些事不可能没人注意到。
他回到座位，拨通刘伟电话：“把上周我签的所有文件清单打出来，再让陈雪准备两份群众反馈摘要，养老驿站和旧城改造项目的。十分钟后我到她办公室。”
挂了电话，他整理了下领带，拿起外套走出门。
走廊灯光明亮，保洁员正在拖地，水痕在地砖上反着光。林辰脚步平稳，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这种时候最忌慌乱。当年在军机处面对乾隆突然召见，他也曾彻夜不眠整理奏对条陈，如今不过是换个舞台罢了。
七点五十五分，他敲响了李建国办公室的门。
“进来。”
李建国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材料，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桌上摆着一杯刚泡好的茶，热气微微升腾。
“最近很忙？”李建国开口，语气平和，像是闲聊。
“项目收尾的事多，有些历史材料需要核对。”林辰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核对到凌晨三点？”李建国把手中的纸轻轻放下，正是档案系统调阅日志的打印件，“你这半个月，夜里进了档案室十七次。区财政局昨天还专门问起你是不是在查什么大问题。”
林辰神色未变，点头承认：“确实在梳理几个老项目的闭环情况。有几个当年是特事特办，流程上有补签、口头授权的情况。现在回头看，虽然决策没问题，但经不起细究。我不想等别人拿来说事，所以提前把证据链补全。”
李建国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问：“为什么不报备？”
“本以为只是内部复盘，没想到牵扯越来越广。”林辰语气诚恳，“如果早知道会引起关注，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牵扯到谁了？”李建国声音低了些。
“目前还在排查阶段。”林辰顿了顿，“一旦发现涉及重大程序或资金问题，我会按规定上报。”
李建国沉默片刻，端起茶杯吹了口气：“你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林辰。副区长不是科员，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你在街道办时可以冲在前面，但现在，做事得讲究方式方法。”
“我明白。”林辰点头，“也正因此，我才更要先把底子理清。不怕有问题，就怕说不清。我现在做的，不是翻旧账，而是防风险。”
李建国眼神微动：“你是担心有人拿过去的事做文章？”
“我不怕查。”林辰迎着他目光，“但我不能让组织被动。与其等人举报，不如自己先查一遍，该说明的说明，该补正的补正。这样哪怕真有人挑刺，我们也能站得住脚。”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
李建国放下茶杯，靠向椅背：“你这段时间状态怎么样？睡眠够吗？”
“还能撑住。”林辰笑了笑，“事情理顺了，心里反而踏实。”
“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李建国语气缓了下来，“做事可以快，心不能乱。你要是遇到难处，也可以找我聊聊。我不一定帮得上，但至少能听你说说。”
林辰站起身，微微欠身：“谢谢您提醒。我也觉得有些事需要更稳妥地推进。接下来我会加强和班子成员的沟通，尤其像您这样有经验的老领导，多听听建议，少走弯路。”
李建国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林辰告辞出门，顺手带上了门。
走廊尽头的茶水间空无一人。他走进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后快速输入一段文字：
**“李已知异动，谈话结束，暂无追责意向。按原计划，今晚继续汇编。”**
发送完毕，他将手机倒扣在台面上，打开水龙头洗手。水流冲过指节，凉意让他精神一振。
镜子里映出他的脸，眼下有些青黑，但眼神清明。他知道这场谈话还没真正结束。李建国嘴上说的是关心，实则是在试探他有没有越界，有没有触碰不该碰的人或事。而他必须在不暴露家族线索的前提下，让对方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规避政治风险。
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他擦干手，正要离开，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陈雪回信：**“材料准备好了，在我办公室。另外，孙老板名下的宏达建设，上周有一笔八百万的资金转入个人账户，来源是河东新区配套工程预付款。转账时间是周三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
林辰盯着那条信息，瞳孔微缩。
这笔钱他记得。那是经过审批的阶段性拨付，用途明确写着“农民工工资专户”。可实际去向却绕到了法人私账。
他迅速回复：**“查转账凭证编号，调原始审批单扫描件，确认签字是否本人。”**
发完，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走出茶水间。
电梯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低声交谈。林辰按下下行键，目光落在对面墙上悬挂的楼层指示图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边轻轻敲击，节奏稳定。
八点五十二分，他推开陈雪办公室的门。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桌上摊着几份文件，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银行流水截图。她抬头看他进来，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
“你跟李常委谈完了？”她问。
林辰点头，走到她身后，看向屏幕：“就是这笔钱。我要知道它怎么出去的，是谁批的，有没有附带说明文件。”
陈雪调出一个新窗口：“我已经联系财务科，他们说审批单原件上周被借走过一次，借阅人是……区住建局的周涛。”
林辰眼神一沉。
周涛不是普通人，是王为民分管口的联络员。
他没说话，只轻轻点了下鼠标，将整页数据截图保存。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U盘，插入接口，开始拷贝文件。
陈雪低声问：“要不要先跟刘伟通个气？快反小组那边可以马上启动核查流程。”
林辰摇头：“先不动声色。这一步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等证据链闭合了再说。”
他拔下U盘，握在掌心。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办公桌一角。远处传来车辆驶过的声响。
林辰把U盘放进内袋，对陈雪说：“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完整的资金流向图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