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回到办公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泛白。他把“政策体验官”名单放在桌角,顺手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昨晚在阳光社区调试系统到凌晨,整个人还处在一种低耗但清醒的状态里。他没坐下,而是从抽屉里取出区志编修的工作函,看了一眼时间,转身朝档案馆走去。
档案馆在办公楼东侧二层,平日少有人至。管理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正低头整理登记簿。林辰递上工作函,语气平静:“查一下清末民初的基层治理资料,重点是氏族结构和地方自治案例。”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文件翻了翻,又抬头确认了他的职务信息,才点头:“这部分属于密级卷宗,按规定需要区长特批。”
“王区长已经签了专项函件。”林辰指了指文件右下角的签章,“编修区志需要补充原始依据,尤其是涉及基层权力演变的部分。”
她沉默几秒,起身走向内室。十分钟后,她带回一册泛黄的线装残卷,封皮字迹模糊,只依稀可辨“河东地方志·氏族篇”几个字。她将卷宗放在阅览桌上,语气谨慎:“只能看,不能拍照,复印需单独申请。”
林辰点头,翻开第一页时,手指在纸面轻轻掠过。纸张脆薄,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多年未动的旧档。他逐页翻看,在“和氏”条目处停了下来。这一段文字被人用浓墨涂改过,只剩几行未被覆盖的小字:“自京师南徙,隐于青州,代守旧诺,不仕不录。”
他目光微凝,继续往下翻。在夹层中,一张折叠的薄纸滑落出来。他不动声色地拾起,展开后是一封未署名的密信,字迹细密,用的是清末宗室惯用的隐语体。开头一句便是:“金匮之钥,藏于青州老城西南隅,地脉三折,水火相济。”
他不动声色地记下全文,随后翻到其他无关页面,提出复印几页关于乡约制度的资料。管理员同意后,他趁其不备,将密信和“和氏”残页快速扫描进随身携带的加密U盘,动作流畅,未引起注意。
回到办公室,他锁上门,拉上窗帘,打开笔记本电脑导入扫描件。屏幕光映在他脸上,神情沉静。他闭眼片刻,脑海中浮现出乾隆朝内阁文书的格式与用语习惯,随即开始逐字对照破译。
“金匮之钥”并非实物钥匙,而是指代一组密档编号;“三代守诺”则明确指向守密者的传承代数——若按每代三十年推算,正好落在当代。而信中提到的“后人现世,当止于权位三品,逾则祸起萧墙”,像是一道警示,又像是一种预言。
林辰睁开眼,盯着屏幕良久。他不是没想过自己重生后的身份与前世有关联,但从未料到会以这种方式触碰到根源。他起身走到文件柜前,调出河东区近三十年的城建档案,重点查看青州老城改造项目的规划图。
在电子地图上,他圈出老城西南区域。那里曾划为“地下文物保留区”,因地质复杂被长期搁置开发。而根据密信描述的“地脉三折”特征,该区域恰好有三条地下暗渠交汇,形成天然的三角坐标。
他打开记事本,写下几行字:“青州老城地下保留区,位置吻合;‘金匮之钥’或为清宫秘档库;‘三代守诺’暗示守密者仍在;密信笔迹近似嘉庆朝礼亲王永恩手札风格,非伪造。”
写完后,他合上本子,放进最底层抽屉,上了锁。U盘被他插入电脑,确认数据无误后,立即格式化并取出,放入钢笔内胆夹层。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区府办打来的,提醒他上午九点参加新区医院选址协调会。他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却没有起身。
他坐在办公桌前,目光落在窗外大院中央那棵老槐树上。树影被晨光拉得很长,横穿过办公楼前的空地。他想起昨夜在社区大厅里那位老人说的话:“你们这次,是真想办事。”
现在,他做的事可能早已超出了“办事”的范畴。
他拿起茶杯,里面的水早已凉透。放下杯子时,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一下。
这个动作,是他每次做出重大判断前的习惯。
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声张。一旦牵动利益链条,哪怕只是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无法预料的反制。而他现在的身份,正处于那个“三品”边缘——副区长,恰好是地方实权体系中的关键节点。
他打开内网系统,搜索“青州老城地下文物保护工程”的立项记录。项目编号为hd-wb-1987-04,立项单位为“省文物局会同汉东市文化处”,执行单位为空白,状态为“长期冻结”。
他继续查该项目的审批链,在一份扫描附件中发现了一个细节:当年负责现场勘探的技术员名叫“和明远”,姓氏罕见,且名字中的“明远”与残卷中“代守旧诺”的“远”字辈谱系吻合。
他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很久。
随即退出系统,清除了浏览记录。
他站起身,把钢笔插回口袋,顺手整理了袖口。动作很轻,但每一个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他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查,就不能停。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把,又停了一下。
转身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空白便签,写下一行字:“如若守诺之人尚存,当以何人面目相见?”
他没把这张纸收起来,而是轻轻压在茶杯底下。
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灯光均匀洒落,他脚步稳定,走向电梯。身后办公室的门缓缓合拢,茶杯下的便签露出一角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