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市医院宛如一头匍匐在灰烬中的巨兽尸体，破败，死寂，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林凡伏在一辆被掀翻的救护车后面，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衣物传来。他谨慎地观察着医院主广场。至少有二三十只畸变体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它们步履蹒跚，姿态扭曲，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更多的，则沉寂在那些破损的车辆和角落里，化作了环境的一部分，等待着惊扰才会“复活”。
直接从正面突破，进入主楼，无异于自杀。即使他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几只，但一旦闹出稍大动静，立刻就会陷入重围。更何况，主楼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和破裂的大门后，还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
苏婉。她如果还活着，会在哪里？
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再次浮现。似乎听说过，灾变初期，医院有一部分医护人员和幸存者并没有全部集中在主楼，而是在附近某栋附属建筑里建立了一个临时据点，坚守了一段时间。
他的目光越过血腥的广场，扫视着医院建筑群。门诊大楼、住院部、后勤楼、科研楼…还有，位于建筑群相对靠后位置的一栋看起来不那么起眼的五层小楼——似乎是老的行政楼或者员工宿舍？
那栋楼的位置相对独立，只有一个狭窄的通道与主建筑群相连，而且楼体看起来较为完整，窗户大多完好，甚至低层的窗户都被木板之类的材料从内部封死了。
就是那里！
林凡心中一定。如果还有幸存者，那里是最可能的地点。
但如何过去？直接穿过广场是下下策。他仔细观察着地形，很快发现了一条可能的路径：广场边缘有一排半人高的绿化带，虽然枯萎，但足以提供一些遮蔽。沿着绿化带移动到广场侧翼，那边有一条通往医院内部的道路，虽然也被废弃车辆堵塞，但似乎畸变体密度较低。从那里绕到那栋小楼的后面…
行动方案在脑中迅速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压得更低，如同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出救护车的遮蔽，融入那排枯黄的绿化带阴影之中。
移动缓慢而极富耐心。每一步都轻如鸿毛，呼吸被控制在最细微的程度。他能闻到泥土腐败的味道，枯叶碎裂的微弱声响在他耳中如同擂鼓。几只畸变体就在几米外蹒跚而过，浑浊的眼球茫然转动，似乎并未察觉近在咫尺的鲜活生命。
十分钟后，他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最危险的广场边缘区域，拐入了那条侧路。
这里的景象更加惨烈。显然发生过激烈的战斗，地上散落着空弹壳、破碎的玻璃和凝固的大片黑血。几具被啃食得只剩骨架的尸体歪倒在路边，身上还挂着破烂的白大褂或病号服。
林凡的心微微收紧。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
他加快脚步，利用车辆的残骸作为掩体，快速向那栋目标小楼迂回靠近。
越靠近那小楼，人工痕迹越明显。一些路障被设置在通道口，虽然已经被破坏得七七八八。地上甚至能看到一些被砍掉头颅的畸变体尸体，已经开始高度腐烂——这是人为清除的痕迹！而且是不久前！
有希望！
林凡精神一振，脚步更轻更快。
终于，他绕到了小楼的侧后方。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卸货平台，一道铁制安全门紧闭着，门上同样用木板进行了加固。门外的空地上，相对干净，只有零星几只畸变体在远处徘徊。
他蹲在一堆废弃的医疗床单后面，仔细观察着小楼。三楼的某个窗户，木板缝隙中似乎隐约透出一点微光？不是阳光反射，更像是…烛火或手电的光芒？
有人！里面肯定有幸存者！
但怎么进去？强行敲门必然惊动远处的畸变体。
就在他思索之际，那扇被加固的安全门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林凡瞬间屏住呼吸，身体缩进床单堆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门被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确认外面暂时安全，然后才完全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沾满血污和污渍的护士服的女人，年纪不大，脸色憔悴不堪，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焦虑。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空的塑料手提袋，动作僵硬地快步走向不远处一辆后备箱敞开的SUV，似乎想去车里搜寻还有没有遗漏的物资。
她的动作太紧张了，以至于没注意到脚下的一截断裂的输液架。
“哐当！”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呃啊——！”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处游荡的那几只畸变体立刻被惊动，浑浊的眼睛瞬间锁定声音来源，发出兴奋的嘶吼，踉跄着冲了过来！
女护士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看就要被蜂拥而至的死亡吞噬！
千钧一发！
林凡暗骂一声，身体却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他速度极快，后发先至，在那几只畸变体即将扑到女护士身前时，猛地从侧面撞入尸群！
钢筋长矛精准地捅穿最先一只畸变体的眼窝，顺势一搅！狗腿刀划出凌厉的弧线，劈开另一只畸变体的脖颈！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吼！”第三只畸变体嘶吼着抓向他的手臂。
林凡侧身避开，左手闪电般探出，抓住其挥舞的手臂，一个迅猛的过肩摔，将其狠狠砸向冲来的第四只畸变体！两只怪物滚作一团！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去！”林凡朝着吓傻的女护士低吼道，同时反手一矛，将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的畸变体头颅钉穿！
女护士这才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冲向安全门。
门内似乎也有人接应，门缝立刻扩大。
林凡解决掉最后两只纠缠在一起的畸变体，快步后退。在进入门内之前，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迅速捡起了女护士掉落的那个空塑料袋——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源于前世深入骨髓的物资收集癖。
安全门在他身后猛地关上，插销迅速落下。
门外，畸变体抓挠撞击门板的沉闷声响和嘶吼声不绝于耳。
门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支插在瓶口的蜡烛在摇曳，映照出几张惊魂未定的脸。
林凡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微微喘息着，迅速打量了一下环境。这里像是一个储物间或者后勤通道，堆放着一些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汗臭混合的难闻气味。
除了他，房间里还有四个人。刚才那个吓傻的女护士，正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拿着消防斧、满脸警惕的年轻男医生；一个缩在角落、抱着膝盖不断啜泣的年轻女孩（看起来像是病人或家属）；以及…
他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女人，站在稍靠里的位置，手里握着一把看起来像是手术器械的、细长尖锐的金属杆，保持着防御姿态。她同样穿着沾满污秽的白大褂，里面是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毛衣。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散落在额前，显得有些狼狈。
但让林凡目光停驻的，是她那双眼睛。
没有惊恐，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极度的冷静和…深深的疲惫。就像是在暴风雨中航行了太久，早已习惯了颠簸，只剩下近乎麻木的坚韧。烛光在她深邃的瞳孔中跳跃，映出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和镇定感。
即使是在如此狼狈的环境下，她身上依然带着一种属于医生的、独特的权威气质。
苏婉！
林凡几乎瞬间就确定了。就是她！和前世家喻户晓的那张照片上的人，眉眼依稀相似，只是眼前的她，被末世的风刀霜剑刻上了更多的痕迹。
“谢…谢谢你…”那个拿消防斧的年轻男医生喘着气开口，眼神里的警惕并未完全消退，“你是…外面来的？”
林凡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落在苏婉身上：“路过。听到动静。”
苏婉没有说话，只是同样冷静地打量着林凡。她的视线快速扫过林凡身上专业的户外装备、沾染血迹的武器、冷静至极的眼神，最后落在他随手捡回来的那个空塑料袋上，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外面…外面现在怎么样？军队来了吗？”瘫坐在地上的女护士带着哭腔问，眼中充满了希冀。
林凡的回答粉碎了她的幻想：“没有军队。到处都是怪物。海都完了。”
绝望的气氛瞬间笼罩了小小的储物间。角落里的女孩哭声更大了。
年轻男医生脸色灰败，手中的消防斧无力地垂下。
只有苏婉，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直接切入核心：“你需要什么？食物？药品？你救了她，我们可以给你一些作为报答。然后，请你离开。”
她的话语直接而现实，没有丝毫多余的客套。她看出林凡绝非普通的幸存者，他的到来可能带来变数，但更可能带来危险。
林凡心中暗赞，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冷静得近乎冷酷。
“我不是来要东西的。”林凡摇头，同样直接地说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年轻男医生疑惑。
“苏婉医生。”林凡的目光锁定在女医生身上，“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就是你。”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另外三人都惊讶地看向苏婉。
苏婉的眉头微微蹙起，握紧了手中的金属杆：“找我？为什么？我并不认识你。”
“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林凡向前微微迈了一小步，这个动作让拿消防斧的男医生立刻又紧张起来，举起了斧头。
林凡无视了他，只是看着苏婉：“我叫林凡。我的团队需要一名医生。专业的医生。我为你和你愿意带上的人，提供安全、食物和庇护。作为交换，你加入我们。”
这个提议太过突然和惊人，让在场的其他人都愣住了。
提供安全？食物？庇护？在如今这个地狱般的世界？这可能吗？
苏婉的眼神终于起了一丝波澜，那是一种深深的怀疑和审视：“你的团队？在哪里？有多少人？凭什么提供你说的这些？”她的问题一个个抛出，犀利而直接。
“临时据点在一栋加固的公寓楼，目前三人。很快会转移至更安全的地方。”林凡的回答简洁有力，“凭我们清理掉了楼里和街上的几十只怪物，并且活到了现在。凭我能站在这里。”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具杀伤力的一条：“而且，我的队员刚刚受伤，需要专业的处理和后续的抗生素治疗。我们的药品储备比你想象的要充足，但需要会用的人。”
药品！抗生素！
这个词瞬间击中了苏婉的软肋。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角落里因为感染而发烧哭泣的女孩，又看了看地上空空如也的塑料袋，以及储物间里所剩无几的医疗物资。她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苏医生！不能信他！他来历不明！”年轻男医生急道，“外面那么危险，他怎么过来的？说不定他…”
“小张。”苏婉轻声打断了他，目光却从未离开林凡，“你说你的队员受伤了？什么伤？”
“左臂肌肉严重撕裂，可能伴有骨裂，后背有抓伤，已做初步清创和包扎，服用了我带来的抗生素，但目前急需更专业的处理和环境，预防感染恶化。”林凡准确地说出王浩的情况。
苏婉的眼神微微变化。林凡的描述非常专业，不是胡诌。而且，他提到了抗生素，并且已经在使用。这对于他们现在弹尽粮绝的情况来说，诱惑太大了。
“你有抗生素？”苏婉的声音低沉下来。
“阿莫西林、头孢…还有一些外用的。”林凡报出几个名字，“如果你需要，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些，作为定金。”
他说着，真的从背包侧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密封药盒，打开，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板珍贵的抗生素。
烛光下，那几板白色的药片仿佛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瘫坐的护士、拿斧的男医生、甚至角落里哭泣的女孩，目光都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呼吸变得急促！
苏婉看着那药盒，又看看林凡平静无波的脸，最后目光扫过身边同伴那充满渴望和绝望的脸庞。
她沉默了几秒钟，这短短的几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门外，畸变体的抓挠声和嘶吼声依旧持续不断，提醒着他们所处的绝境。
终于，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药，先给她用。”她指向角落发烧的女孩，然后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看向林凡，“我跟你走。但我有两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