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信号追踪
“幽影”安全屋的作战情报室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中央空调系统单调的嗡鸣被无数键盘敲击声、数据流刷新的轻微滴答声，以及技术人员压抑的呼吸声所淹没。
空气中漂浮着过度萃取的咖啡因的焦苦，和某种金属与塑料过热后产生的、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那是超负荷运转的服务器在无声抗议。
凌风站在主显示屏前，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他双手撑在控制台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屏幕上分割成数个窗口：苏黎世城市地图、“铁砧”区实时监控画面、以及最重要的——追踪“商人”信号的动态频谱分析界面。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过每一个跳动的数据点，试图从混乱的电子海洋中捕捉到那一丝幽灵般的轨迹。
时间，像沙漏中的细沙，正无可挽回地流逝，每一秒都可能意味着“寂静回声”进入新的、更危险的阶段。
在他身旁，“公爵”已经完全进入了某种忘我的状态。
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金发间闪闪发光，防蓝光眼镜片上反射着瀑布般奔流的数据。
他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舞动，快得带出了残影，敲击声密集得如同暴风雨敲打着窗棂。
时而喃喃自语，用俄语吐出一些艰涩的技术术语；时而猛地停住，死死盯住屏幕上某个异常的数据包，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将其洞穿。
“这家伙……是个幽灵。’”
“公爵”的声音干涩，带着长时间精神高度集中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遇到顶尖对手时的、近乎偏执的兴奋，“他在用动态Ip池，通过tor网络和加密卫星链路跳转，每次通讯持续时间不超过一点五秒……该死，他还在协议里埋了反向探测的蜜罐！”
就在刚才，一次看似成功的信号锁定，差点导致“公爵”的一台肉鸡服务器被反向入侵。
若非他及时切断了连接并启动了预设的清除程序，他们的位置可能已经暴露。
“能确定大致方向吗？或者任何可以缩小范围的模式？”凌风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紧抿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模式……”
“公爵”猛地灌了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苦涩让他精神一振，“他在规避……不仅仅是规避我们。他好像在同时规避多个主流情报机构的监控节点。看这里——”
他调出一个全球网络流量监控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标注着已知的NSA、Gchq以及其他几个国家级别情报机构的监控范围。
“他的跳转路径，完美地避开了这些‘热点区域’。这不是巧合，这是对全球监控网络有着极深了解才能做到的……这个‘商人’，要么曾经是圈内顶级的专业人士，要么……他拥有我们不知道的、更高级别的信息源。”
这个推断让“公爵”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
一个拥有如此技术和情报资源的未知角色，其威胁程度可能远超预估。
凌风的心沉了下去。
一个技术高超、行踪诡秘、并且可能知晓诸多国家机密监控网络的“商人”，他背后代表的势力，细思极恐。
这不再是简单的恐怖分子与反恐力量的对抗，水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继续尝试，伊万。”
凌风对“公爵”用了名字，这是一种无声的信任与托付，“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哪怕非常小。”
“公爵”点了点头，没有回头，双手再次在键盘上飞舞，尝试着新的算法和追踪策略，像是一个在数字迷宫中执着寻找出口的探险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情报室内除了设备运行声和键盘声，再无其他杂音。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紧张感。
先遣组“墓碑”等人已经抵达苏黎世外围，正在利用地下渠道进行初步侦察，但缺乏明确方向，如同盲人摸象。
突然，“公爵”敲击键盘的动作猛地一滞，身体如同触电般绷直。
“等等……这个数据包……”
他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手指飞快地放大频谱分析图的一角，“他刚才那次通讯……持续时间异常，比标准长了零点三秒！虽然加密依旧，但传输协议有一个微小的、非标准的冗余校验错误……这不是他惯用的手法，像是……像是某种底层硬件的固件瑕疵！”
这就像一个完美的隐身者，在高速移动中不小心留下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脚印。
“能利用吗？”
凌风立刻追问，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我在尝试……利用这个错误特征作为识别标记，反向扫描最近一小时内的所有加密流量……过滤掉已知节点……”
“公爵”语速极快，屏幕上数据流滚动的速度再次飙升，大量的无效信息被剔除，一个模糊的、断断续续的信号路径开始在地图上显现。
那路径如同鬼魅，在欧洲上空闪烁不定，但隐约指向了一个大致的方向——东欧。
更具体地说，是波罗的海沿岸区域。
“信号源不稳定，无法精确定位，但区域……应该就在立陶宛、拉脱维亚一带，可能利用了该地区某些管理松懈的商业卫星地面站或者大型企业的私有网络作为跳板。”
“公爵”喘着气汇报，长时间的极限操作让他脸色有些发白，但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他们终于在这个数字幽灵身上，撕开了一道微小的口子。
“立陶宛……”
凌风默念着这个地名，大脑飞速检索着与马卡洛夫、“商人”相关的、可能与该地区产生关联的线索。
前世记忆碎片、维克托提供的信息、“公爵”之前搜集的情报……无数信息碎片在脑中碰撞。
就在这时，负责监控马卡洛夫下属通讯频道的一名技术人员突然抬起头，语气急促：“头儿！截获到马卡洛夫直属行动队‘血狼’小队的一条低等级通讯碎片，未经高强度加密！他们在讨论……在讨论接应一批‘特殊化工原料’，时间点在‘庆典’（可能是‘寂静回声’的行动暗号）之后，地点……提到了一个代号‘渔港’！”
“渔港？”
凌风眉头紧锁。
“公爵”立刻在数据库中搜索与“渔港”相关的地点，同时将立陶宛地区的港口信息高亮显示。
几秒钟后，他猛地抬起头：“立陶宛，克莱佩达港！前苏联时期的一个重要军民两用港口，内部人员曾习惯性称其某个废弃的第三号码头区域为‘老渔港’！”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商人”的信号踪迹指向立陶宛——马卡洛夫的手下要在立陶宛的“渔港”接应“特殊化工原料”（很可能是脏弹的后续组件或用于转移核弹头的设备）——“寂静回声”之后交付！
凌风眼中精光爆射。
虽然还没有直接破解“寂静回声”，但他们找到了“商人”的一个潜在物理节点，以及马卡洛夫后续行动的关键枢纽！
“立刻将‘克莱佩达港’，特别是其废弃的第三号码头区域，纳入最高优先级监控范围！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卫星资源，启用我们在该地区的所有情报眼线！”
凌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同时，将这个情报同步给‘墓碑’，让他们在苏黎世重点关注任何可能与东欧，特别是立陶宛克莱佩达港有关的物流或人员动向！”
“是！”
命令被迅速执行。整个情报室如同上紧发条的钟表，更加精准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然而，就在“公爵”准备深入挖掘克莱佩达港信息时，他监控“商人”信号的屏幕突然爆出一片红色的警告框！
“不好！他察觉了！”
“公爵”失声叫道，“他在主动清除痕迹！所有跳转路径都在失效！他发现了我们在利用那个校验错误追踪他！”
屏幕上，那条刚刚还若隐若现的信号路径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迅速变得模糊、断裂，最终彻底消失在浩瀚的数据海洋中。
“商人”再次隐入了深深的阴影之中，反应速度快得惊人。
凌风看着恢复平静、只剩下背景噪音的频谱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深的忌惮。
这个对手的警惕性和技术反制能力，超乎想象。
“他跑了......”
“公爵”有些颓然地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挫败感，“不过，我们拿到了关键线索——克莱佩达港。而且，确认了他拥有近乎实时的反追踪感知能力。这家伙，比我们想的还要难缠。”
凌风走到主屏幕前，看着被重点标注出来的立陶宛克莱佩达港。
虽然失去了“商人”的实时踪迹，但他们并非一无所获。
他们找到了一条切实可行的、能够触及对方网络边缘的路径，也证实了“商人”与马卡洛夫在“寂静回声”之后的物资交接计划。
“他跑得快，是因为我们碰到了他的痛处。”
凌风的声音冷静下来，带着一种狩猎者的耐心，“克莱佩达港就是我们的新目标。通知后勤和战术规划组，我要一份针对该港口的侦察与突击预案。”
他转过身，面对情报室的所有成员，沉声说道：“‘商人’的阴影还在，但我们已经看到了他衣角下的轮廓。‘寂静回声’是第一战，克莱佩达港，将是第二战。准备好，战斗远未结束。”
数字空间的第一轮交锋暂时告一段落。
“幽影”虽未竟全功，却成功地将一只脚踏入了那更深沉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