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里的空气像结了冰的铁块，沉得让人喘不过气。皮埃尔·劳伦特被反剪着双手按在金属椅上，冰凉的椅面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皮肤，他脸上那点故作镇定的从容，早被一层混杂着震惊、不甘的困惑冲得七零八落。
他原本以为自己布的局够周密——伪造数据时特意留了模糊痕迹，传输节点也绕了三道暗网，可林悦和陆寒洲推门进来的瞬间，他心里那道紧绷的防线还是“咔嗒”一声裂了缝。怎么会这么快？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悦没先理他，径直走向角落的技术台。屏幕上正滚动着刚捕获的攻击代码分析报告，一行行绿色字符被拆解成细碎的逻辑模块。她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眉头轻轻蹙起——这代码的加密方式太特别了，比“观测者”常用的手法更利落，也更冷，没有一点多余的冗余，像用纯数学公式堆出来的艺术品，透着股不近人情的精准。
陆寒洲则直接站到皮埃尔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把对方整个人罩在里面。他没喊也没骂，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皮埃尔·劳伦特，或者我该叫你的‘观测者’代号？给你三秒，想清楚怎么开口。”
皮埃尔猛地抬头，蓝眼睛里窜起一簇怒火，带着被冒犯的僵硬：“我才不是‘观测者’的狗！”这话冲口而出，带着本能的抗拒，倒让林悦和陆寒洲对视了一眼——这反应不像是装的。
林悦转身调出报告，投在皮埃尔对面的墙上，冷白的光打在他苍白的脸上。“那你解释下这个。”她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皮肤，精准又冷静，“这代码直奔‘星桥’核心算法去的，但底层协议和‘观测者’过去十年的痕迹比对，吻合度连30%都不到。这根本不是他们的路数。”
皮埃尔盯着屏幕上飞速闪过的代码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里飘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的茫然——他好像真的漏掉了什么。
听着林悦的话，皮埃尔的脸彻底没了血色。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不对劲”，突然一股脑涌了上来：任务指令里前后矛盾的细节，通讯时偶尔卡壳的延迟，还有接收最终指令时，那头过于平淡、像机器人一样的语调……
“我……”他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像冒了烟，“给我指令的人，自称‘牧羊人’。他说只要我把星寰屏障共振的核心数据带出来，就能保我导师在cERN不被边缘化，还能给我们研究经费——我们想验证一个关于屏障起源的猜想，可主流学界根本不待见。”
他的声音开始发颤，断断续续地说着内情。他不是为了钱，是被“理想”和人情捆住了手脚。他和导师都认定，那道横在地球外的屏障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不是高等文明的恶意，更像是某个古老的、失控的宇宙级装置留下的“边界”。为了证明这个猜想，他们愿意冒任何风险。
可“牧羊人”恰恰捏住了他们的软肋，还轻描淡写地展示了对cERN内部人事的掌控力——好像只要他愿意，随时能让导师的研究彻底停摆。
“我一直以为，‘牧羊人’就是‘观测者’的高层。”皮埃尔的眼神空了一块，像丢了魂，“他们给我的感觉……就像躲在暗处下棋的人，什么都能算到，冷冰冰的。”
“直到现在才发现不对？”陆寒洲追问，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却让人不敢回避。
皮埃尔艰难地点点头，目光又落回墙上的代码：“直到看见这个。‘观测者’做事喜欢绕圈子，喜欢看猎物在迷宫里乱撞，带着种残酷的‘优雅’。可这代码……太直接了，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像台机器在执行命令，哪有什么‘艺术感’？”他说着，还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作为技术人员，他对这种风格上的差异格外敏感。
林悦立刻抓住了重点：“你之前接触的‘观测者’，指令里带着‘艺术感’？”
“就是……会给你留似是而非的线索，让你觉得有机会逃，最后却陷得更深。”皮埃尔解释着，语气里多了点无奈，“可这次不一样，从头到尾都透着股‘必须完成’的僵硬。”
皮埃尔的话让审讯室里的气氛更沉了。如果这代码不是“观测者”的，那是谁的？是谁能精准利用“观测者”的棋子，甚至可能连“观测者”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就在这时，林悦的加密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是“夜鹰”发来的紧急信息，还裹着三层扰码。她指尖飞快地破译，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内容，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确认‘牧羊人’是‘观测者’高阶指挥，风格与描述一致。但近期‘观测者’内部有异常数据流，指向一个封存档案里的代号——‘建筑师’。警告：若‘建筑师’苏醒，游戏规则会彻底改变。他们不玩猎物，他们拆棋盘。”
“建筑师”！
林悦立刻把信息投给陆寒洲，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个代号比“观测者”更让人不安，透着股原始又冰冷的危险。
她转头看向皮埃尔，语气比刚才更严肃：“你偷数据是为了验证屏障起源，那你们研究时，有没有遇到过没法用现有物理规律解释，但结构特别精妙、像被‘设计’过的时空异常信号？尤其是屏障刚出现的时候？”
皮埃尔愣了一下，眼睛突然亮了，像遇到了懂行的人：“有！屏障稳定后的7.3小时，我们抓过一段0.0001秒的异常引力波辐射，频谱结构完美得像数学公式，感觉是用来‘校准’什么东西的！可我们再也没捕捉到第二次，主流学界都说那是仪器噪声！”
林悦立刻操作控制台，调出星寰部署在拉格朗日L2点的深空探测器数据——那是十年前的原始记录，藏在海量噪声里。她用特殊算法过滤、增强，没过多久，一段微弱却清晰的信号跳了出来。
皮埃尔凑过去一看，瞳孔猛地收缩——这信号的结构，和攻击他终端的代码，在数学逻辑上简直是同出一源！
一个让人心头发冷的念头冒了出来：“建筑师”可能根本不是人类组织，他们和屏障之间，说不定有着某种更原始、更紧密的联系！
单向玻璃外，陆寒洲的脸色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观测者”再狠，终究是人类内部的争斗，可“建筑师”不一样——如果他们真和非人力量、和屏障起源有关，那这事就彻底超出了商业竞争的范畴，甚至可能关乎整个人类的安危。
他推门走进审讯室，目光落在皮埃尔身上，语气里没有丝毫绕弯子：“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以商业间谍罪被移交司法机关，你导师也会跟着身败名裂。二，当星寰的‘特殊技术顾问’，戴罪立功。我们需要你的专业知识，弄清楚屏障到底是什么，‘建筑师’又是谁。这不仅是救你和你导师，可能也是救我们所有人。”
皮埃尔看着陆寒洲，又看看林悦，最后目光停在那道“校准信号”上。科学家对真相的渴望，终于压过了对危险的恐惧。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扛起了更重的责任，哑着嗓子说：“我选第二条。”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悦的监控系统突然发出低优先级警报——格陵兰岛冰层下，星寰的秘密地磁观测站，捕捉到了一段只有几秒的强能量脉冲。更让人不安的是，这脉冲的调制方式，和“校准信号”、攻击代码，存在着数学上的同构性！
脉冲的来源方向，直指屏障之外，那片扭曲、未知的星空深处。
林悦猛地抬头，和陆寒洲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皮埃尔的归顺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建筑师”，或者说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存在，已经不满足于躲在暗处观察、测试了。
他们，好像已经开始动手进行某种实质性的“操作”了。而人类，才刚刚摸到这场未知博弈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