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跨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苏清媛悄无声息地翻进院墙，回到自己的房间，身心俱疲地瘫倒在床上。昨晚的惊险和与凌曜的交锋，让她精神高度紧张，此刻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酸痛，手心和膝盖上被树皮划破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她没有立刻睡着，而是将那个邮件包和那张旧照片拿出来，放在床头。照片上，母亲温柔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眼角眉梢满是青涩的暖意，而那个襁褓中的婴儿，眉眼间与凌曜的相似之处，像一根细针，反复刺着她的心。凌曜看到照片时那瞬间的失态，绝非偶然。他眼底的震惊、痛苦，还有那一闪而过的慌乱，都说明他不仅认识这张照片，更清楚照片背后隐藏的秘密。
可他为什么不肯承认？为什么非要让她把证据交出去，还说会“处理”？苏清媛攥着照片，指尖摩挲着泛黄的边缘，心中满是纠结。她想相信凌曜，可他之前种种阻拦调查的行为，又让她无法全然放心。或许，他有自己的苦衷？又或许，他和凌振海一样，都被卷入了当年的阴谋，身不由己？
无数个猜测在脑海中盘旋，让她辗转难眠。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可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母亲模糊的身影和凌振海阴鸷的眼神，还有凌曜那张忽冷忽热的脸。
再次醒来时，已是中午。女佣按时送来饭菜，见她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脸上还有未褪的疲惫，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少奶奶，您昨晚没睡好吗？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苏清媛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不用，我没事。”她现在没心思关心自己的身体，满脑子都是那些邮件和照片的事。她必须尽快想办法，从凌曜口中套出更多线索，同时还要提防凌振海的察觉。
吃过午饭，苏清媛借口身体不适，让女佣不要再来打扰。她关上门，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再次拿出那些邮件，逐字逐句地仔细研读。她试图从那些隐晦的文字中找出更多蛛丝马迹，比如邮件的寄件日期、模糊的署名缩写，还有那个反复出现的“西郊旧仓库”。
她记得母亲的档案里记载，母亲失踪的那天，原本是要去西郊见一个人，可具体见谁，却没有任何记录。而那些邮件中，有一封恰好提到“西郊碰面，务必处理干净，不留后患”，寄件日期，正好是母亲失踪的前三天。
这绝不是巧合！苏清媛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或许，当年母亲要见的人，就是给凌振海发邮件的人，而这场会面，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
就在她沉浸在思绪中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不同于女佣的轻缓，也不同于管家的恭敬，那脚步声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苏清媛瞬间就认出了——是凌曜。
她下意识地将邮件和照片快速塞进枕头底下，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故作镇定地开口：“谁？”
“是我。”凌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清媛深吸一口气，起身打开房门。凌曜就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想来是刚从公司回来。他的眼底也带着些许疲惫，显然昨晚也没睡好。
“你怎么来了？”苏清媛的语气带着一丝疏离，刻意避开了昨晚的话题。
凌曜没有回答，径直走进房间，目光快速扫过屋内，最后落在床头的位置。苏清媛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走到床边，挡住了他的视线。
“身体好些了吗？”凌曜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听不出情绪。
“好多了，谢谢关心。”苏清媛不冷不热地回应，“如果没别的事，先生还是请回吧，我毕竟是被禁足的人，与先生过多接触，怕是会惹凌董不高兴。”
她故意提起凌振海，想看看凌曜的反应。果然，凌曜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昨晚的事，我希望你到此为止。那些邮件和照片，对你没有好处，只会给你带来危险。”
“危险？”苏清媛冷笑一声，直视着他的眼睛，“比起危险，我更想知道真相。凌曜，你告诉我，那些邮件里提到的‘约定’，到底是什么约定？‘处理干净’，又是处理什么？还有我母亲，她当年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凌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走到窗边，背对着她说道：“我不知道。凌振海的事，我向来不过问。”
“你撒谎！”苏清媛快步走到他身后，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你看到照片时的表情，根本不是‘不知道’的样子！凌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母亲的死有问题？是不是凌振海做了什么，而你一直在帮他掩盖？”
“我没有！”凌曜猛地转过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苏清媛，你能不能别再纠缠这些陈年旧事了？你母亲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就算查清楚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能让她活过来吗？”
“不能！”苏清媛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哽咽，“但我能让那些害死她的人付出代价！我能让她在九泉之下安息！凌曜，那是我母亲，是给了我生命的人，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得不明不白！”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愤怒在此刻爆发出来。“你根本不懂这种感受！你从小就有父亲疼，有优渥的生活，你永远不知道，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是怎么长大的！我只想给她一个公道，这有错吗？”
凌曜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欠苏清媛一个真相，可他不能说。有些秘密，一旦揭开，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大的灾难，不仅会毁掉凌家，还会毁掉苏清媛。
“没错，但你要量力而行。”凌曜的语气缓和了许多，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凌振海不是你能对付的人，他的手段，远比你想象的要狠辣。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好好待在西跨院，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保证我的安全？”苏清媛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这种被囚禁、被蒙在鼓里的安全，我不稀罕！凌曜，你要是真的想保证我的安全，就帮我查清真相，而不是在这里劝我放弃！”
两人再次陷入僵持，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先生，董先生来了，在客厅等您。”
凌曜的脸色微微一变，董先生——董明远，凌振海最信任的副手，也是当年跟着凌振海打天下的老人。苏清媛的母亲出事时，他就在凌振海身边任职。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凌曜沉声回应，然后看向苏清媛，语气带着一丝警告，“我劝你安分点，别再惹出什么乱子。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苏清媛一个人愣在原地。“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他在暗示什么，还是单纯的警告？
苏清媛走到窗边，看着凌曜快步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董明远的突然到访，会不会和那些邮件有关？难道凌振海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她知道，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加快速度。凌曜不肯说，那她就自己去查。西郊旧仓库，还有董明远，这些都可能是突破口。
她回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邮件和照片，小心翼翼地藏到床底的一个隐秘角落。然后，她走到门口，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管家和凌曜的脚步声已经远去，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苏清媛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主动出击。哪怕前方充满危险，哪怕要与整个凌家为敌，她也绝不退缩。母亲的公道，她必须讨回来。
而此刻，客厅里，凌曜正坐在董明远对面，神色平静地听着他说话。董明远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精明。
“凌先生，最近凌董的身体不太好，公司的很多事情，都需要你多费心。”董明远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分内之事，董叔客气了。”凌曜淡淡回应，心中却在警惕。董明远向来不怎么管公司的事，今天突然到访，绝不仅仅是为了提醒他照顾公司。
果然，董明远放下茶杯，话锋一转：“听说，少奶奶最近不太安分，被凌董禁足在西跨院了？”
凌曜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沉了一下：“清媛年纪小，性子执拗，惹父亲生气了，禁足几日，让她反省一下也好。”
“反省是应该的。”董明远笑了笑，语气意味深长，“不过，少奶奶毕竟是苏家的人，苏老夫人那边，怕是不好交代。而且，我听说，少奶奶似乎对当年苏小姐的事，很感兴趣？”
凌曜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清媛偶尔会提起她母亲，毕竟是母女情深，难免思念。”
“思念可以，但若是过分深究，就不好了。”董明远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凌先生，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再翻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凌家的声誉，容不得半点损害。”
凌曜端起茶杯，掩饰住眼底的寒意：“董叔放心，我会看好清媛，不会让她惹出麻烦。”
“那就好。”董明远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凌先生，记住，有些底线，不能碰。”
送走董明远后，凌曜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董明远的到访，无疑是凌振海的意思。看来，凌振海已经开始警惕苏清媛了，甚至可能已经察觉到邮件的事。
他快步走到书房，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电话接通后，他沉声道：“帮我查两个人，一个是董明远，十年前的行踪，尤其是苏婉（苏清媛母亲）失踪前后。另一个，查当年给凌振海寄匿名邮件的人，务必找到线索。”
挂了电话，凌曜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天空，眼神深邃。苏清媛，你可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正在将自己推向深渊。但既然你执意要查，那我便陪你赌一次。只是这一次，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而西跨院里，苏清媛并不知道凌曜的暗中安排。她正站在窗前，望着主宅的方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她要想办法离开西跨院，亲自去西郊旧仓库看看，或许，那里能找到当年的真相。
暗流，已在凌宅悄然涌动。一场关于真相与阴谋的交锋，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