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7年的惊蛰，来得比往年更烈些。天刚蒙蒙亮，一声春雷就从云层深处炸响，震得窗棂嗡嗡发颤，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手，正用力撕开冬日的最后一层痂。我推开静室的木门时，冷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带着股子钻心的劲——这不是雨水的柔，是惊蛰特有的“醒”，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要把藏在土里、石缝里、人骨头缝里的蛰伏之气，一股脑儿拽出来。
“春雷响，万物长。”药婆王大娘挎着竹篮从山下上来，篮子里装着刚挖的蛰虫（按习俗，惊蛰要吃蛰虫，寓意“打小人”，祛晦气），见我站在门口望天，笑着扬了扬篮子，“先生今儿该练‘醒神功’了吧？这天时，最适合把藏着的劲儿逼出来！”
我点头应着，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坡上。往年这个时候，草芽是怯生生地冒头，今年却不同，春雷过后不过半个时辰，就见土坡上顶出一片嫩黄，像是被谁用手掀了层地皮，连带着石头缝里的青苔，都绿得发亮。这就是惊蛰的气，暴烈、直接，带着“破”的勇力，能把积攒了一冬的滞气，硬生生撕开个口子。
对修《五行养生法》的人来说，惊蛰是“借力”的好时候。天地的生机在此时呈喷薄之势，内丹若能与之共振，就能把藏在丹体深处的潜能“震”出来。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平日浇水施肥只是养，春雷一响，才是真正破壳的关键。
我的静室早做了调整。中央的玄黄石被移到了室外，就放在山坡上那块最大的青石旁——青石吸了一冬的寒气，此刻正被阳光晒得发烫，石缝里凝着的水珠，遇热化作白汽，丝丝缕缕往上飘。五行玉石的位置也换了：东方青纹玉插在刚冒芽的柳树枝桠间，枝头的绿苞正鼓鼓囊囊，像要炸开；南方赤纹玉埋在向阳的土坡里，周围的枯草被晒得发脆，一碰就碎；西方白纹玉悬在溪涧的石拱桥下，流水冲击玉石，溅起的水花带着“叮咚”的响；北方黑纹玉浸在山坳的水潭里，潭面浮着层薄冰，正被地气烘得滋滋融化；中央黄纹玉就压在玄黄石下，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露在光里，像块刚从地里刨出来的金砖。
辰时三刻，春雷又响了一声，比先前更闷，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我知道，时候到了。
盘坐在玄黄石上，先做“醒神三式”。第一式“振臂”，双臂从身侧缓缓抬起，掌心朝天，随着雷声的节奏猛地张开——这是要把肺里的浊气全吐出去，吸气时特意往深了吸，要吸进那带着土腥和草香的“新生气”。一呼一吸间，能感觉到气流在胸腔里撞，撞得肋骨都发麻，这才对了，惊蛰的气，本就该这么“冲”。
第二式“转腰”，腰腹随着呼吸左右拧转，幅度要大，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晃醒。肝在左，脾在右，肾在下，心在上，肺在中，每转一圈，就能感觉到不同的脏腑在“动”：转到左边时，肝区微微发涨，像有什么东西要顶出来；转到右边时，脾区暖暖的，像揣了个热帖；转到正面时，心区“咚咚”跳得格外响，震得嗓子眼都发紧。
第三式“跺脚”，双脚轮流往青石上跺，要跺得“咚咚”响，震得地面发麻。这是在接地气——惊蛰的地气最“活”，土里的虫、草、菌都在动，跺脚能把这股“活气”从脚底的涌泉穴吸进来，顺着腿骨往上爬，爬得越快，丹体里的潜能就越容易被“勾”出来。
三式做完，额头已经见了汗。抬头看时，东方的柳树枝桠间，青纹玉已经亮得发绿，枝头的绿苞竟真的炸开了缝，露出里面嫩得发白的柳叶；南方的土坡上，赤纹玉周围的枯草开始冒烟，被玉石散出的热气烘得要燃起来；溪涧的白纹玉被流水冲得越发透亮，桥洞下的水珠都带着七彩的光；山坳的水潭里，黑纹玉周围的薄冰全化了，潭水泛着墨色的光；玄黄石下的黄纹玉更神，压着的土里竟钻出几棵嫩黄的草芽，顺着玉石的边缘往上爬。
五行之气已经“醒”了，接下来，该引到内丹里去。
凝神入静，意念沉到丹田。内丹就悬在那里，比往日更亮些，丹体表面的琥珀色里，隐隐能看到些细碎的光点——那就是潜能的藏处，平日被丹气裹着，不露踪迹。
“以天地为鼓，以春雷为槌，醒我丹中真意。”我在心里默念，同时引导东方青纹玉的木气往丹体涌。柳树枝桠上的绿气顺着风飘过来，像无数根绿线，缠在内丹上。丹体轻轻一颤，那些细碎的光点动了动，像受惊的萤火虫。
不够。光是木气还不够“震”。
我看向南方的土坡，那里的火气已经烧得很旺，赤纹玉周围的土都泛着焦黄色。引火气！赤纹玉猛地亮了一下，一股热浪顺着风滚过来，撞在内丹上——“嗡”的一声，丹体表面的琥珀色竟裂开了细纹，那些光点像被炸开的火星，一下子散了开来。
“就是现在！”我赶紧引导西方白纹玉的金气。溪涧的流水突然加急，白纹玉“叮咚”响了一声，一道白光射过来，像把小刀子，精准地“划”在内丹的细纹上。这一划，不是破坏，是“开”，就像给核桃开缝，才能取出里面的仁。
金气刚过，北方黑纹玉的水气就来了。潭水突然翻涌，一道墨色的水柱冲天而起，直直浇在内丹上。水火相激，“滋”的一声，丹体上的细纹里冒出白烟，那些光点借着水汽，竟往丹心钻去——丹心是内丹的核心，平日只有最精纯的气才能进去，潜能藏在这里，才是最安全，也最难引出来的。
最后一步，该用中央土气了。玄黄石下的黄纹玉突然下沉，半截埋进土里，再冒出来时，表面裹着层湿泥。土气顺着玄黄石往上爬，像只大手，轻轻按住内丹——这一按，不是压，是“合”，要把那些钻进丹心的光点“封”在里面，让它们和丹心的本源气融在一起。
就在这时，第三声春雷炸响了！这一声就在头顶，震得我耳朵嗡嗡响，眼前发黑。恍惚间，看到内丹“啪”地裂开了道更大的缝，缝里涌出无数光点，像撒了把星星，顺着土气的牵引，全钻进了丹心！
丹心原本是团红光，此刻被光点一裹，竟变成了五彩的——红、绿、黄、白、黑，和五行玉石的颜色一一对应！
我心里一喜，知道成了。这是内丹潜能被激发的征兆，丹心从“单一色”变成“五彩”，说明丹体已经能承载五行全气，不再偏科。就像练武的人，原本只练一只手，现在突然两只手都有了劲，能不厉害吗？
接下来的“融能”才是关键。光点进了丹心，若融不好，就会像沙子进了眼里，硌得慌，甚至会让丹体炸裂。我赶紧引导五行气围着丹心转，像揉面团似的，慢慢把光点和丹心的气揉在一起。
木气柔，先用来“裹”，把光点轻轻包起来，不让它们乱撞；火气烈，用来“炼”，把光点里的杂质烧掉，只留精纯的能；金气锐，用来“修”，把光点的棱角磨平，免得扎伤丹心；水气润，用来“养”，让光点和丹心的气慢慢渗透，你中有我；土气厚，最后用来“封”，把融合好的丹心牢牢护住，不让新融的潜能散掉。
这一步最费心神。我坐在青石上，从辰时一直到午时，全身的衣服被汗浸透，又被阳光晒干，结出层白花花的盐霜。期间又落了两场雨，雨丝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倒让脑子更清醒。
直到日头过了正午，丹心的五彩光渐渐匀了，不再忽明忽暗，才松了口气。试着引导丹气在体内走一圈——这一走，吓了我一跳！
往常丹气走一遍经脉，快则一炷香，慢则两炷香，今天竟只用了半炷香！而且路过那些以往总卡壳的“淤塞点”时，丹气像长了眼睛，“嗖”地就穿过去了，连带着经脉都发涨，像是被拓宽了好几倍。
更奇的是感知力。闭着眼，能“看”到百米外柳树上的鸟窝，窝里的雏鸟正张着嘴要食；能“听”到溪涧下游的石缝里，有小鱼在摆尾；能“闻”到山坳里那丛野兰花的香，明明还没开花，却已经有了藏不住的气。
这就是潜能被激发的好处——不只是力气大了、速度快了，更是“感知”的维度被拓宽了。就像蒙眼走路的人，突然摘了布，整个世界都亮了。
午后，王大娘又来送吃的，见我坐在青石上笑，忍不住问：“先生这是练通了？我看你眼里的光都不一样了，亮得像山里的星星。”
我指着东方的青纹玉，柳树枝桠间的玉石还在亮，枝头的柳叶已经全展开了，嫩绿嫩绿的，被风一吹，哗啦啦响。“您看那柳叶，”我说，“平日看着软，真到了该长的时候，比谁都快。”
王大娘顺着我指的方向看，恍然大悟：“可不是嘛！昨儿还裹着绿苞，今儿就全撑开了。这就是惊蛰的厉害，该醒的，谁也拦不住。”
她没说错。潜能这东西，就像柳叶，平日养丹是“蓄力”，惊蛰共振是“破局”，缺了哪样都不成。就像地里的庄稼，平日施肥浇水是本分，可要是没春雷叫醒根须，再好的肥也长不出好苗。
夕阳西下时，我把五行玉石收回静室。青纹玉的绿光里带着点嫩黄，像是吸了柳叶的气；赤纹玉的红光更沉了，摸上去烫得能烙手；白纹玉沾着水汽，凉丝丝的，却透着股锐劲；黑纹玉的墨色里泛着亮，像浸了油；黄纹玉最实在，表面的泥土干了，结成层硬壳，敲开一看，里面的玉肉润得像要流油。
内丹在丹田轻轻转，丹心的五彩光透过皮肤映出来，在衣襟上投下淡淡的色晕。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惊蛰唤醒的，不只是今年的生机，更是内丹往更高境界走的“第一步”。就像那声春雷，不是结束，是提醒——提醒万物，该使劲长了。
夜里，又下了场小雨。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能感觉到内丹在“跳”，不是平日的稳，是带着点雀跃的“蹦”，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忍不住想跑。我笑着拍了拍丹田的位置，轻声说：“别急，日子长着呢。”
潜能开了头，往后的路还得一步一步走。但我知道，经此一“震”，我的内丹，再也不是那个只知“藏”的丹了，它学会了“放”，学会了“冲”，学会了在天地的节奏里，把自己的光，亮得更彻底。
这才是惊蛰给的真东西——不是醒了就完，是醒了之后，敢往前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