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宝只觉那酒像是长了脚,在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眼皮子重得像坠了铅块。
他扶着陶光园斑驳的红墙,指尖触到冰凉的砖面,才勉强稳住晃悠悠的身子,一步三晃地往外挪。
方才进来时还觉得园子雅致精巧,此刻却像是掉进了没有尽头的迷宫,脚下的青石板路九曲十八弯,怎么也走不到头。
他迷迷糊糊嘟囔着:“这路……莫不是活的?怎的越走越长……”
身后不远处,石青锦袍的男子正缓步跟着,袍角扫过石阶,带起细碎的声响。
他望着前面那个东倒西歪的身影,唇边漾开一抹浅笑,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了风:“明明醉得站不稳,偏要嘴硬,这股子小孩子脾气,倒真是……”
话未说完,便见沈小宝腿一软,竟顺着墙砖打起了圈,活像只找不着窝的小兽。
男子快步上前,长臂一伸便将人稳稳揽入怀中。
“你谁啊?放开小爷!”
沈小宝在他怀里扑腾着,脸颊泛着醉后的酡红,眼神却依旧倔强,“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人这般抱着?便是爬,我也能爬回沈府的轿子!”
他手舞足蹈地挣扎,领口都挣得散开了些,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
此时散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笑语声飘过来。
男子眉头微蹙,抱着怀里闹腾的人儿,脚步一转便拐进了旁边一条僻静的小径。
沈小宝却不依不饶,一会儿捶着他的肩,一会儿扯着他的衣襟,嘴里胡话连篇:“你到底是哪路神仙……哦不对,看你这打扮,莫不是劫道的土匪?”
他突然停下动作,梗着脖子道,“要银子?小爷我身上多的是!要命?你也得问问我手里的家伙……”
说着摸了摸腰间,却摸了个空,顿时泄了气,声音里竟带上了哭腔,“罢了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就是下手轻点,我怕疼……呜呜呜,最好一刀毙命,别折磨人……”
男子被他这阵哭一阵闹的模样逗笑了,低头看着怀里泪眼朦胧的小少爷,喉间溢出低笑:“原来沈小少爷喝醉了,是这副模样。不喜欢被抱?那换个姿势如何?”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用力,竟将沈小宝稳稳扶上了后背。
温热的胸膛贴着后背,沈小宝懵了懵,下意识搂住了男子的脖颈。只听头顶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小少爷,这样可还妥当?天下哪有土匪会背着你走路的?”
沈小宝歪着头想了半晌,突然拍了下手:“哦……你定是土匪里最有担当的那种!值得表扬!”
他说着,伸手在男子墨色的发间胡乱摸着,像安抚自家养的小狗,“乖啊,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话音刚落,他突然松开一只手,在自己怀里左掏右摸,裤兜翻得乱七八糟,连腰间的玉佩都晃悠着差点掉下来。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捏着个油纸包傻笑起来:“找到了!给,奖励你的元宝糖!”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拆开油纸,手指抖抖索索地把糖往男子嘴里送,指尖不经意蹭过对方温热的唇瓣。
“甜吗?”
他仰着小脸问,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
“很甜。”
男子的声音有些发哑,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那抹柔软的触感仿佛烫在了皮肤上,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
一股从未有过的疯欲骤然滋生,像藤蔓般缠绕上来,叫嚣着要将背上这人牢牢捆在身边,寸步不离。
沈小宝却浑然不觉,只当自己驯服了个“好土匪”,得意地往他背上又坐了坐,嘴里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儿,手指还在男子发间一下一下地梳理着,活像个给自家宠物顺毛的小主子。
将军府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老管家正踮着脚往巷口望,见自家主子背着个人回来,手里的茶盏差点没端稳。
他眯着老花眼瞅了瞅那伏在背上的身影,发髻歪歪扭扭,衣角还沾着点泥灰,分明是个生面孔。
“主子,您可算回来了?”
老管家迎上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指着沈小宝结巴道,“这、这位是?”
将军下巴微抬,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让小厮去沈府马车上说一声,就说他们家榜眼郎今晚在陶光园醉倒了,留宿在外,明日一早送套换洗衣物来接人。”
“哎,老奴这就去!”
管家应着,又忍不住多嘴,“可明日一早……榜眼郎不是该去吏部走马上任吗?怎的还能留宿?再者说,也该穿官服才是呀。”
将军脚步没停,淡淡瞥了他一眼:“公主大婚,特赦百官缓七日赴任。你这老小子,今日话倒多。”
“不敢不敢!”
管家连忙摆手,眼珠一转又道,“只是府里客房都收拾了当库房了,这小郎君……要不跟老奴挤挤?”
“不必。”将军头也不回,背着沈小宝往内院走,“他睡我屋,你让人送床新被铺在榻上,今晚我睡那儿。”
管家望着两人消失在回廊拐角的背影,摸着胡子直咂嘴:“啧啧,这毛头小子倒成了宝贝疙瘩,让主子都改了性子。”
他偷瞄了眼沈小宝露在外面的侧脸,皮肤白净得像上好的暖玉,忍不住嘀咕,“果然是个俊俏的,连主子这铁石心肠,也免不得入了俗套喽。”
话音刚落,他袖口轻挥,身后的大门“砰”地合上,惊得廊下雀儿扑棱棱飞了。
转身对候着的仆役低语几句,那仆役点点头,身形一晃便翻过高墙,往沈府马车的方向去了。
内室里,将军刚把沈小宝往榻边放,就被他猛地一推。
一盆原本搁在桌边的冷水“哗啦”泼了他满身,锦袍瞬间湿透,贴在紧实的肩背线条上。
沈小宝却衣衫半敞地跌在床阶上,领口滑到肩头,露出片莹白的肌肤,偏偏还张牙舞爪地瞪着眼:“你做甚!打家劫舍也就罢了,还敢脱人衣服?拿水泼人就更不对了!”他手舞足蹈地往后缩,“小爷不吃这一套,有话好好说,要问什么直管问!”
将军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他像只炸毛的小猫,又气又笑:“到底是谁泼谁?你这小家伙看着瘦瘦小小,手劲倒不小。再闹,就打你屁股。”
沈小宝梗着脖子,底气却虚浮得很:“你、你敢打朝廷命官?就不怕我参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眼珠一转,放软了语气,“我劝你还是放了我,小爷一时心善,说不定就不举报你了。”
“哦?”
将军挑眉,故意逗他,“放你可以,先把你这身臭烘烘的湿衣服脱了,换上干净的,我就放你走。”
沈小宝皱着鼻子闻了闻,确实一身酒气混着汗味,嘟囔道:“还是个有洁癖的土匪……行,小爷姑且信你一回。”
说着便一骨碌坐起来,手忙脚乱地解腰带,不多时就脱得光溜溜,抓起床边挂着的里衣就往头上套。
可那衣襟怎么也理不顺,袖子还缠成了一团。
他气鼓鼓地扯着布料:“什么鬼东西!这衣服是歪的?你们山上的土匪都穿得这么邋里邋遢?”
将军走过去,指尖拂过他胡乱扯着的领口:“是你自己张冠李戴,系错了。过来,大爷帮你。”
沈小宝乖乖凑过去,任由他替自己系扣子,两条光溜溜的长腿在床沿晃来晃去,脚踝处还沾着点泥星子,倒像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兽,浑然不知自己早成了别人眼里的猎物。
“伸腿,穿裤子。”将军递过一条干净的长裤。
“哦。”
沈小宝听话地把腿伸直,套好裤子后仰头问,“现在能送我回去了吧?”
“急什么。”将军拎起自己湿透的外袍,“等大爷换身衣服。”
“还是个讲究的土匪。”沈小宝撇撇嘴,往榻边一靠,“行吧,小爷就等你一会儿。”
话音刚落,酒劲又涌了上来,他脑袋一点一点的,没多久就歪在床边打起了轻鼾,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脸颊泛着醉后的红晕,像只酣睡的猫儿。
刚褪去湿衣的将军站在一旁,望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心底那点痒意疯长,终是忍不住俯下身,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的吻,虔诚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进被窝,掖好被角,才转身拿起换洗衣物,脚步放轻地走向洗浴房。
浴房内水声哗哗,却盖不住外间那声带着满足的呓语:“……糖……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