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巅琉璃堡的育婴室沉入一片暖绒般的宁静。星尘终于在父亲那篇堪比强效镇静剂的《量子力学导论》朗读声中彻底沉入梦乡,长睫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呼吸匀长安稳,仿佛坠入了由薛定谔的猫与叠加态波函数编织的奇幻梦境。颜清璃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为她合上厚重的隔音琉璃门,唇角仍残留着一丝哭笑不得的弧度。
廊道的地砖感应到她的脚步,无声亮起柔和的指引光带,温度恒定地熨帖着她微凉的足底。她并未立刻回主卧,而是信步走向那座巨大的弧形观景台。
推开琉璃门,阿尔卑斯山巅清冽纯净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带着雪后特有的、能涤荡灵魂的冷冽气息。暴风雪早已成为被屏障隔绝在外的遥远记忆,夜空是深邃无垠的墨蓝色绒幕,星辰如钻,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比星辰更令人心魂震颤的奇迹,正在天幕之上缓缓酝酿。
起初,只是一丝极淡的、仿佛错觉的绿意,在天际线处悄然浮现,如同女神慵懒挥出的第一笔水彩。
随即,那绿意以惊人的速度晕染、扩散、变得浓郁而富有生命!紧接着,绛紫、粉蓝、金橙……无数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色彩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精灵,奔腾着、流淌着、旋转着,在天穹之上交织出一场盛大磅礴、无声却撼动人心的光影交响乐!
极光!
阿尔卑斯山脉最负盛名的自然奇观,此刻正以毫无保留的、近乎神迹的姿态,在颜清璃眼前盛大上演。光带时而如丝绸般柔滑飘荡,时而如瀑布般奔泻狂舞,将整座雪巅琉璃堡、乃至下方沉睡的群山冰原,都笼罩在一片梦幻迷离、变幻莫测的光晕之中。
颜清璃怔怔地仰望着,琉璃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这天地间最壮丽的景象,几乎忘了呼吸。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渺小感,混合着自然伟力带来的纯粹美感,冲刷着她的心灵。产后月余的精心疗养,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抵达了灵魂深处,将所有残余的疲惫、隐忧与尘埃彻底涤荡干净。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那里,一片温润平和,充满了力量。
“数据显示,你此刻的心率变异度(hRV)达到近期最佳值,皮质醇水平降至基线以下,边缘系统活跃度显示积极情绪主导。”
低沉熟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这极致的静谧,却并未惊扰这份美好。
顾司衍走近,将一件厚重的、内里烘得暖融融的白貂绒斗篷披在她肩上,手臂自然地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肢,下颌轻蹭她的发顶。他同样仰望着天幕的极光,熔金色的眼底流转着与有荣焉的微光,仿佛这场天地献礼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阿尔卑斯在用它自己的方式,祝贺我的璃宝……新生。”他的声音擦过她的耳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
颜清璃放松地靠进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雪松冷冽气息。斗篷的暖意与他胸膛的温度隔绝了所有寒冷,只剩下眼前震撼的美景与身后可靠的依托。
“美到窒息…”她轻声感叹,几乎叹息。
“不及你万分之一。”他答得飞快而自然,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这璀璨的夜色里。
就在这时,天幕上流淌变幻的极光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引导,光带的流转轨迹悄然发生变化。
亿万光粒子不再无序狂舞,而是以一种惊人的精准度,开始汇聚、排列、重组!
绿色与紫色的光带如同最灵巧的织梭,在金蓝色的天幕底色上飞快穿梭。短短数息之间,一行巨大、清晰、由纯粹极光凝成的中文赫然出现在天穹之上,每一个笔画都流淌着梦幻的光泽,仿佛神明亲手书写——
「璃光城堡竣工」
六个字,横亘于阿尔卑斯山脉之上,星辰为伴,极光为饰,壮丽恢弘得令人窒息!
颜清璃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行字,心脏如同被瞬间攫紧,又猛地松开,澎湃的热流汹涌而上,冲得她眼眶发热。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苏黎世湖畔,那座他早已开始为她秘密筹建的新家,那个象征着彻底告别过去、开启崭新未来的堡垒,终于……落成了。
不是冰冷的建筑,而是他早已许诺的、只属于她和星尘的、绝对安全与温暖的巢穴。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顾司衍。
他正垂眸凝视着她,熔金色的眼底倒映着天幕的璀璨流光,更深处,则是毫不掩饰的、沉甸甸的期待与一种近乎紧张的专注。他在等她的反应。
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间。感激、动容、震撼、对未来的憧憬……无数情绪交织翻涌,最终只化为最原始本能的行动。
颜清璃转过身,正面迎向他,仰起脸。琉璃色的眼眸中水光潋滟,却异常明亮坚定,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主动地、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掌。指尖穿过他的指缝,与他紧紧相扣。
她的掌心温热,带着一丝激动的微颤,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顾司衍,”她的声音清越,穿透极光下的微寒空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无比清晰坚定,“带星尘回家。”
回我们的家。
不是询问,不是请求,而是宣告,是交付,是真正的接纳与共同奔赴的开始。
顾司衍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有万千星辰在他熔金色的眼底轰然炸开,点亮了最深处的冰封。他反手猛地收紧手指,将她微颤的手牢牢攥在掌心,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却又在下一秒意识到什么,稍稍放松,指腹却依旧紧密地贴合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要通过这接触确认一切的真实。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咽下那瞬间涌上的、滚烫灼人的情绪。千亿并购案尘埃落定时,也未曾让他如此失态。
“好。”他只答了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被阿尔卑斯的冰雪刮过,却又沉甸甸地坠满了承诺与无比满足的重量。
他俯下身,额头重重抵上她的额头,灼热的呼吸交融,熔金色的眼底仿佛有漩涡,要将她所有的身影都吸入、刻印。
“我们回家。”
天幕之上,那行极光凝成的文字仿佛完成了最终使命,光华逐渐流转、消散,重新汇入奔腾闪耀的光之河流,继续着永恒的舞蹈,如同一场无声的祝福与见证。
城堡之下,万丈雪渊寂静无声,唯有爱意与承诺,在极光下悄然生根,重曜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