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巅琉璃堡的晨光,透过巨大的弧形琉璃窗,洒在复健室的地面上。这里与其说是训练场,不如说是一座科技与美学交融的圣殿。地面由无数块六边形的智能传感地砖无缝拼接而成,每一块都内嵌微光流转的锇合金脉络,仿佛一片冻结的星河。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琉璃苣冷香,是顾司衍为她特调的“专注与安宁”香氛方案。
颜清璃穿着一身珍珠白色的智能复健服,面料贴合着身体曲线,能实时监测肌肉微电流与疲劳度。她正尝试进行一组基础的核心肌群激活训练——缓慢地、控制地,从站立姿态单腿后撤,完成一个轻盈的弓步蹲。动作并不复杂,对曾经的她而言甚至堪称简单,但此刻,生产带来的消耗、肌肉力量的流失,以及体内激素水平的剧烈变化,让这个动作变得异常艰难。
她屏住呼吸,琉璃色的瞳孔里满是专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荆棘星链的蓝钻在她锁骨间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左腿支撑,右腿缓缓后移,足尖即将点地——
突然,大腿内侧肌肉一阵不受控制的酸软颤抖袭来,力量瞬间抽离!
“呃!”她低呼一声,身体无法维持平衡,猛地向前踉跄!
就在她即将失去重心摔向冰冷地砖的刹那——
“嗡——”
脚下那块六边形传感地砖瞬间感应到异常压力变化和失衡姿态,超导磁浮系统在千分之一秒内启动!一股柔和却无比坚定的无形力量从地砖下方涌出,精准地托住她的膝弯和脚踝,形成一个瞬间生成的磁浮气垫,稳稳地将她下坠的身体缓冲、托举,直至她重新站稳。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她只是晃了一下,便被安全地“放”回原地,甚至连惊吓都还没来得及完全浮现。
然而,这精准科技干预下虚惊一场,却比真正摔倒更让她感到挫败。她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看着地面那迅速隐去的磁浮光晕,一种无力感如同冰水般漫上心头。她甚至……连摔倒的资格都被这无微不至的科技剥夺了吗?身体的不听使唤,让她对自己感到陌生和失望。
一直站在复健室角落、仿佛只是随意倚着器械观摩的顾司衍,几乎在地砖启动的同一时间就到了她的身边。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墨色的残影。
“逞能?”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责备,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的手已经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复健服传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感。“林惊蛰设定的渐进课程,是让你当摆设的?”
颜清璃抬起头,望进他熔金色的眼底,那里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狼狈和不甘。她咬了下唇,声音带着点喘:“我只是想……快点好起来。”快点摆脱这种虚弱的状态,快点找回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快点能真正地、稳稳地抱起他们的星尘。
“快?”顾司衍嗤笑一声,指腹擦过她汗湿的额角,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颜清璃,你撕开的是血肉之躯,不是拉链。重启需要时间,而我最不缺的,就是陪你耗的时间。”
他话音未落,已然俯身,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另一手环过她的后背,用一个标准而稳当的公主抱,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啊!”颜清璃轻呼一声,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你干什么?我还可以……”
“你可以什么?”他打断她,抱着她大步走向复健室一侧的休息区,那里摆放着一张看起来如同云朵般柔软的智能沙发,“可以挑战我的耐心底线?还是挑战这套价值三亿欧元的防护系统的响应极限?”
他把她轻轻放进沙发里,沙发感应到重量,瞬间根据她的脊柱曲线调整出最支撑的形态,温和的按摩波动开始舒缓她紧绷的肌肉。
顾司衍单膝跪在沙发前,握住她那只刚才发力不稳的脚踝,指腹不轻不重地按压着小腿肚仍有些轻颤的肌肉群。
“记清楚了,”他抬起头,目光如熔金的锁链,牢牢锁住她有些闪躲的视线,“在这里,你摔多少次——”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带来一丝酸胀却有效的按压感,“——都有我兜底。”
不是地砖,不是磁浮气垫,不是任何冷冰冰的科技。
是他。
他亲自在这里,做她最后一道、也是最牢固的防线。
颜清璃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所有强撑的倔强和挫败感,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鼻尖猛地一酸,她慌忙别开脸。
顾司衍却不容她逃避,手指稍稍用力,迫使她重新看向自己。他眼底的锐利褪去,只剩下深沉的、如同阿尔卑斯基岩般的稳固和包容。
“肌肉无力是生理过程,不是你该独自对抗的敌人。”他的拇指在她脚踝内侧极轻地摩挲了一下,那里是孕期水肿最后消退的地方,“感到虚弱,就告诉我。想尝试,我陪你。站不稳,就靠着我。这才是最高效的复健,明白吗?”
不是命令,是引导。是将她从自我较劲的孤岛中,重新引回他们共有的、绝对安全的领地。
颜清璃望着他,琉璃色的眸子里水光浮动,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松开攥紧的手,身体微微放松,向后靠进云朵沙发的怀抱里,也仿佛靠进了他无声构筑的守护壁垒之中。
“那……”她声音微哑,带着一点依赖的试探,“下一个动作,你扶着我做?”
顾司衍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是冰雪初融。
“不然呢?”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纹路清晰而温暖,“难道真指望那几块破磁铁?”
他语气里的嫌弃,仿佛刚才精准无比保护了她的不是他旗下的顶尖科技一样。
颜清璃终于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指立刻收拢,稳稳地包裹住她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接下来的复健,变成了另一种模式。
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最严苛又最耐心的教练兼人形护栏。他的手臂始终在她腰后维持着一个若有似无的保护距离,在她每一次发力时给予恰到好处的支撑,在她平衡微失时迅速而自然地稳住她。他的指示简洁明了,直击要害,偶尔夹杂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带着科技名词的调侃。
“核心收紧,不是让你启动纳米机器人防御罩。” “重心转移,模拟数据流平滑过渡,不是楚家股价断崖式暴跌。” “呼吸,颜清璃,别学星尘憋气哭的那套。”
颜清璃在他半是指导半是逗弄的话语里,渐渐放松下来,注意力从对失败的恐惧转移到了动作本身和与他指尖相触的温暖上。汗水依旧流淌,肌肉依旧酸软,但那份惶然无措的虚弱感,却奇迹般地被他沉稳的存在和偶尔流露的笨拙关切(比如递水时差点把瓶口怼到她鼻子)一点点驱散。
复健室的智能系统无声记录着一切:她的肌电数据稳步提升,疲劳曲线趋于平缓,心率变异度显示压力水平显着下降。
最后一组动作完成,颜清璃几乎脱力地靠在他身上,气息微促,脸颊因为运动泛着健康的红晕,眼底却亮着久违的、充满成就感的微光。
顾司衍揽着她,指尖拂开她黏在颈侧的湿发,低头看了看腕表上林惊蛰同步过来的数据总结。
“效率提升28%,错误率下降至3%。”他报出数据,然后补充了一句与数据无关的评价,“比某些人的商业决策靠谱多了。”
颜清累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指尖轻轻挠了一下他的掌心表示抗议。
他低笑,将她汗湿的额抵在自己下颌处,停留了片刻。
“累了?”他问,声音低沉下来。
“嗯。”她老实承认,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他。
“那就休息。”他一把将她抱起,走向复健室外的露台,“带你去兜风,换换脑子。”
露台上,一架流线型、如同雪豹般的磁浮雪橇正静静悬浮等候,舱盖缓缓滑开,内部是温暖的真皮座椅。
颜清璃被他小心地放进副驾驶座,好奇地看着这陌生的交通工具:“这是?”
“阿尔卑斯巡游模式,”顾司衍为她系好安全带,自己坐进驾驶位,冰裂纹戒指在操控界面一扫,“抓稳了。”
雪橇无声滑出露台,骤然加速,沿着陡峭的山坡俯冲下去!
“啊——!”颜清璃猝不及防,惊呼出声,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风声呼啸而过,雪峰美景在两侧飞速倒退,失重感带来强烈的刺激。
顾司衍任由她抓着,甚至在她抓得更紧时,唇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雪橇在他的操控下,时而贴地疾驰,溅起晶莹的雪浪,时而短暂跃起,滑过巨大的冰裂缝隙,平稳得令人惊叹。
颠簸与速度中,颜清璃的心跳加速,却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散落在阿尔卑斯清冽的空气里。
在一次剧烈的颠簸中,她惯性般地整个人歪向他,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顾司衍手臂稳稳操控着方向,低头看了一眼缩在他怀里、又怕又兴奋的她,挑眉:
“磁浮气垫可没这功能。”
颜清璃抬起脸,眼眸亮晶晶的,映着雪光和他:“……这个比地砖好玩!”
他哼笑一声,将她更紧地圈进怀里,雪橇一个利落的甩尾,划出完美的弧线,向着雪山深处更壮丽的景色驶去。
GpS导航屏一角,一行极小的警告代码一闪而过:「遭遇未知干扰源,路径修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