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放榜那日,谢府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中?”谢长卿捏着榜单副本,手指发白,声音颤抖。
虞怀姝铁青着脸坐在一旁,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绞碎:“你不是说十拿九稳吗?现在倒好,连三甲都没进!”
谢长卿烦躁地踱步:“一定是考官有眼无珠!我那篇策论写得那么好...”
“好什么好!”虞怀姝猛地站起,“我早让你多打点打点,你偏要清高!现在好了,连那个寒门出身的林修远都中了二甲,你呢?名落孙山!”
这话像一把刀子,直插谢长卿心口。他脸色瞬间惨白:“你...你拿我跟那种人比?”
“为什么不比?”虞怀姝冷笑,“人家现在可是新科进士,程家那个小门小户的都要飞上枝头了!我们谢家呢?脸都丢尽了!”
夫妻二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夜深人静,谢长卿独自在书房喝闷酒。桌上散落着几封来自江南老家的信,都是催问科考结果的。
“废物...”他醉醺醺地骂道,“一个个都等着看我的笑话...”
窗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谁?”谢长卿警惕地抬头。
一个戴着斗篷的身影闪身进来,压低声音:“谢公子,小的有门路,可助公子下次科考高中。”
谢长卿酒醒了大半:“你是什么人?敢说这种大话!”
来人神秘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下次春闱主考官李大人最喜欢的熏香配方。若公子能在拜见时用上,必能留下好印象。”
谢长卿心中一动,但仍强作镇定:“休要胡言!我谢长卿凭的是真才实学,不需要这些歪门邪道!”
来人也不争辩,只将纸包放在桌上:“公子考虑考虑。不过要快,想要这配方的人可不少。”
那人走后,谢长卿盯着那纸包,内心天人交战。
三日后,谢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谢长卿的同窗赵明远。此人学问平平,却意外中了同进士。
“谢兄何必灰心?”赵明远得意地捋着胡须,“下次再考便是。不过话说回来,这科考啊,有时候也需要些运气。”
谢长卿闷闷不乐:“赵兄说得轻巧。”
赵明远凑近些,压低声音:“不瞒谢兄,小弟这次能中,全靠这个——”他悄悄比了个手势。
谢长卿瞳孔一缩:“你...”
“嘘——”赵明远神秘地笑笑,“只要谢兄有意,小弟可以引荐。保证下次必中!”
送走赵明远后,谢长卿在书房呆坐良久。桌上摆着虞怀姝刚送来的账单——这个月她又添置了不少首饰衣裳,账上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
“没用的东西!”虞怀姝的骂声仿佛还在耳边,“连个功名都考不上,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
谢长卿一拳砸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几日后,他悄悄约见了赵明远介绍的那个人。对方自称钱先生,看着像个普通商人,眼神却透着精明的光。
“谢公子放心,我们做事最是稳妥。”钱先生笑眯眯地说,“不过嘛,这打点各方都需要打点...”
“多少?”谢长卿直截了当。
钱先生伸出一只手:“五百两。先付二百两定金,事成后再付余款。”
谢长卿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谢公子,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钱先生压低声音,“要打点的可不只是考场里的人啊。”
最终,谢长卿还是咬牙答应了。他偷偷变卖了母亲留下的一对玉佩,凑足了定金。
这一切都是暗中进行,连虞怀姝都瞒着。
转眼到了下一次科考前夕。这日,谢长卿正要出门去见钱先生拿“资料”,却被虞怀姝拦住了。
“你要去哪儿?”她狐疑地打量着他,“最近你总是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外室?”
谢长卿强作镇定:“胡说八道!我是去拜访老师。”
“哪个老师?”虞怀姝不依不饶,“我跟你一起去。”
“你!”谢长卿气结,“妇人之见!科考在即,我要专心备考,你别来添乱!”
虞怀姝冷笑:“备考?就凭你能考上?别是又去花天酒地吧!”
夫妻俩正在争执,管家来报:“少爷,少夫人,战王府送来请帖,邀请参加赏花宴。”
虞怀姝一把抢过请帖,扫了一眼,脸色更加难看:“呵,这是来看我们笑话的!不去!”
谢长卿却心中一动:战王府如今圣眷正浓,若是能搭上关系...
“去,为什么不去?”他整了整衣冠,“正好会会那位新科进士林修远。”
赏花宴那日,战王府宾客盈门。墨玉琳穿梭在宾客间,俨然已是能干的女主人模样。
虞怀姝看着这一切,酸溜溜地对谢长卿说:“瞧她得意的,不过促成了一桩婚事,倒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谢长卿却没心思听她抱怨,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墨云辰——这位战王府长子如今已是京城有名的才子,据说很得几位大儒赏识。
若是能与他交好...
谢长卿整了整衣冠,上前搭话:“墨公子近来可好?久闻公子才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墨云辰礼貌地回礼:“谢公子过奖。”
二人寒暄几句,谢长卿故意将话题引向科考:“听说今科考题颇难,不知墨公子有何高见?”
墨云辰微微蹙眉:“科考重在检验真才实学,投机取巧终非正道。”
谢长卿心里咯噔一下,强笑道:“墨公子说得是。”
这时,林修远携程素素过来打招呼。新婚燕尔,两人眉梢眼角都是幸福。
“谢公子。”林修远彬彬有礼地行礼。
谢长卿看着这个曾经不如自己的寒门学子,如今却是风光无限的新科进士,心中五味杂陈。
“林进士好福气啊。”他酸溜溜地说,“不但金榜题名,还抱得美人归。”
林修远坦然一笑:“修远惭愧,全仗岳父不弃,夫人垂青。”
程素素温柔地站在夫君身侧,轻声道:“妾身能嫁与夫君,才是福气。”
虞怀姝在一旁看得眼红,忍不住插嘴:“程姐姐真是好命,嫁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夫君。不像有些人...”她意有所指地瞟了谢长卿一眼。
谢长卿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回府的马车上,夫妻二人再次爆发争吵。
“你今天那是什么眼神?”谢长卿怒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
虞怀姝反唇相讥:“难堪?你自己没本事还不让人说了?看看人家林修远,再看看你!我当初真是鬼迷心窍才选了你!”
“你!”谢长卿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要不是你整天催催催,我至于...”
他猛地住口,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
虞怀姝却警觉起来:“我催你什么了?谢长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谢长卿别过脸去。
当晚,谢长卿偷偷溜出府,去见了钱先生。
“这是考题。”钱先生递过一个密封的信封,“记住,看完就烧掉。”
谢长卿手有些发抖:“这...这可靠吗?”
钱先生意味深长地笑笑:“谢公子放心,我们的消息从没出过错。不过...”他压低声音,“最近查得严,公子务必小心。”
回到书房,谢长卿颤抖着手打开信封。当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这竟然真的是他打听到的今科考题!
巨大的恐惧和狂喜同时涌上心头。
科考那日,谢长卿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考场。当考题发下时,他几乎要惊呼出声——与钱先生给的完全一样!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奋笔疾书。
然而就在考试进行到一半时,意外发生了。他藏在袖中的小抄不小心滑落在地!
“什么东西?”邻座的考生好奇地看了一眼。
谢长卿魂飞魄散,赶紧捡起来塞回袖中,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
好在那个考生似乎没看清,只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答题。
接下来的时间,谢长卿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考试结束,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考场。
当晚,他做了一夜噩梦,梦见自己被扒去功名,游街示众。
放榜那日,谢长卿果然高中二甲第七名。
虞怀姝喜出望外:“你终于考中了!我就知道你有出息!”
然而谢长卿却高兴不起来。他总觉得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审视,尤其是那个邻座考生——后来他打听才知道,那人姓周,也是个寒门学子,这次落榜了。
庆功宴上,周考生果然找上门来。
“谢公子真是深藏不露啊。”周考生意味深长地说,“考前都说您这次怕是又不行了,没想到一考就中了二甲。”
谢长卿强作镇定:“周兄说笑了,不过是运气好些。”
“是吗?”周考生凑近些,压低声音,“那日考场里掉出来的纸片,看着可不像是寻常草稿啊...”
谢长卿手中的酒杯差点掉落。
这时,墨云辰举杯过来:“恭喜谢兄高中。家父常说,功名虽重,但人品更重。望谢兄好自为之。”
这话听在谢长卿耳中,仿佛别有深意。他冷汗涔涔,连应答都变得语无伦次。
回府后,虞怀姝察觉他的异常,逼问之下,谢长卿终于吐露实情。
“你...你竟然舞弊?!”虞怀姝惊得倒退三步,“谢长卿,你疯了?!”
“还不是被你逼的!”谢长卿红着眼睛低吼,“整天念叨我没用,我还能怎么办?”
虞怀姝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要你上进,没让你去送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谢长卿颓然坐下,“那个周考生肯定看出什么了,还有墨云辰...他们要是说出去,我就完了!”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这个刚刚得来的功名,此刻却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战王府里,墨云辰正在对虞怀瑾说起今日的见闻。
“谢公子今日举止怪异,像是心中有鬼。”墨云辰蹙眉道,“而且我听说,他考前曾与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往来甚密。”
虞怀瑾轻轻摇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只是可惜了...”
她没说完,但墨云辰明白母亲的意思。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有人欢喜有人愁,而这京城的夜,还很长。
谢长卿的舞弊丑闻,此刻还只是初现端倪。但命运的网,已经开始悄悄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