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证据确凿呈苏哲,柳氏罪责再加深
天光微亮,相府便被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着。
相较于前几日的暗流涌动,今日的府邸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些过分了。洒扫的仆役们低着头,脚步放得极轻,连扫帚划过青石板地的声音都比往日沉闷。每个人似乎都察觉到了空气中那根绷紧的弦。
苏哲的书房里,气氛更是凝滞如冰。
他一夜未眠,眼下带着一片淡淡的青黑。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一碗早已凉透的参茶,他却一口未动。昨夜被毁的墨兰还横陈在院中,那残败的景象,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一整夜都辗转反侧。
他并非真的为几盆花草动怒,而是为这府里接二连三的乱象感到心烦意乱。仆役生怨,瑾儿的衣物被毁,如今连他最心爱的兰花都遭了毒手。这一切都发生在浅月接管中馈之后。
难道,她真的如那些下人所言,心思全扑在了女学上,对这相府的管理,终究是力不从心?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烦躁。他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女儿,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深思。或许,他该找个机会,与浅月好好谈谈,将中馈之事,分一部分给府里的老管家,也能为她减轻些负担。
正当他思绪纷乱之际,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青禾那带着哭腔的惊呼。
“老爷!不好了,老爷!”
苏哲眉头一皱,沉声道:“何事如此惊慌?”
门帘被一把掀开,青禾红着眼圈冲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个空空如也的账册封皮,声音都发着颤:“老爷,东边旧库房的账册……《库房杂物录》,昨夜里……不见了!”
“什么?”苏哲霍然起身,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昨夜皇后娘娘整理私库,要拨一批物资给女学,因天色已晚,便暂时存放在旧库房,账册也一并放在那里。谁知今早奴婢去取,发现库房门锁有被撬动的痕迹,里面的东西少了许多,连……连记录的账册都不翼而飞了!”青禾说得声泪俱下,仿佛天塌下来一般,“这可如何是好!那些都是皇后娘娘的嫁妆,如今物、账两空,这要是传出去……”
苏哲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家贼!
这府里,竟出了如此胆大包天的家贼!偷了东西,为了销毁证据,竟连账册都一并偷走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管理疏漏了,这是对他相府威严的公然挑衅!
“查!立刻封锁府门,挨个院子给我查!”苏哲怒喝道,胸口剧烈起伏。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就是,定是那些心怀怨怼的下人,趁着府里管理混乱,内外勾结,犯下此案。
而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因为浅月……
“父亲,不必查了。”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苏哲的怒火。
苏哲闻声望去,只见苏浅月缓步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湖蓝色长裙,神色平静,与惊慌失措的青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手中,正捧着一本账册。
“浅月,你……”苏哲看着她,心中的怒火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父亲息怒。”苏浅月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账册轻轻放在书案上,“您要的《库房杂物录》,在这里。”
苏哲一愣,低头看去,那账册的封皮,与青禾手中那个一模一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
“青禾方才所言,是女儿让她演的一出戏。”苏浅月的声音依旧平稳,“女儿只是想看看,当这府里的人都以为证据已经消失时,谁会是最高兴,最安心的那一个。”
她说着,抬眼看向书房外。只见几个家丁已经押着三个人走了过来,正是采买管事刘全、烧火的张三和负责打扫暖房的孙婆子。三人被按跪在院中,脸上还带着宿醉未醒的迷茫和一丝被人撞破好事的心虚。
“皇后娘娘,您这是何意?我等犯了何罪?”刘全最先反应过来,梗着脖子喊道。他昨夜分了赃,又喝了半宿的酒,此刻虽有些慌,但一想到账册早已被自己修改得天衣无缝,就算找回来也查不出问题,胆气便又壮了三分。
苏-浅月没有理他,只是对苏哲道:“父亲,女儿并非在意库房里丢失的那些财物。女儿痛心的是,家贼难防,更痛心的是,有人欲以此事为引,搅乱相府安宁,离间我们父女之心。”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苏哲的心上。他看着女儿澄澈而坦然的眼眸,再想想自己方才的疑虑,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烫。
“父亲请看。”苏浅月翻开那本真的账册,“这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昨夜女儿放入旧库房的,是雨前锦十二匹,上等人参八盒。”
她顿了顿,又拿起另一本册子,正是昨夜被刘全动过手脚的那本假账册。
“而这本,是女儿昨夜故意‘遗落’在库房的。您看,上面的记录,是雨前锦十匹,人参六盒。”
苏哲拿起那本假账册,目光落在被修改过的字迹上。他乃当朝宰相,于书法一道浸淫多年,眼光何其毒辣。只一眼,他便看出那“八”字和“四”字,虽极力模仿,却笔锋生硬,墨色虚浮,与前面娟秀的字迹格格不入。
“好一个自作聪明!”苏哲冷哼一声,将账册重重拍在桌上。
院中的刘全听到这话,脸色瞬间白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苏浅月竟准备了两本账册!
“相爷明察!这……这定是皇后娘娘她……她血口喷人!”刘全还想狡辩,“就算账册有误,也不能证明就是我们拿的!”
“是吗?”苏浅月唇边泛起一抹冷意,“刘管事大概还不知道,我母亲留下的东西,都有些特殊的记号。”
她对身后的护卫点了点头。
那名沉默的护卫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片巴掌大的琉璃镜片,和一只小巧的、装着几只萤火虫的纱笼。他将书房的窗帘拉上,室内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护卫将那纱笼放在假账册之上,再举起琉璃镜片,让众人透过镜片去看。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在萤火虫微弱的光芒下,透过那特制的琉璃镜片,账册上被修改过的“八”字和“四”字,竟散发出点点银色的光芒,如同黑夜里的星屑,清晰无比。
“这……这是什么妖法!”孙婆子吓得尖叫起来。
“这不是妖法。”苏浅月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格外清晰,“这是我母亲研制的一种香料粉末,名为‘月见粉’。无色无味,肉眼难辨,却会在特定的光线下显形。昨夜,我就在库房的横梁上,洒了些许。”
她的目光转向刘全,那目光平静,却锐利如刀。
“这粉末,不仅会落在账册上,更会落在……动手修改账册之人的手上,身上。”
护卫拿着镜片和纱笼,走到跪在地上的刘全面前。
刘全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想把手往回缩,却被家丁死死按住。
当那镜片对准他的手背时,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右手手背上,同样沾着一片细密的、闪着银光的星屑。
铁证如山。
“噗通”一声,张三和孙婆子先撑不住了,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
“相爷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都是刘全!都是他撺掇我们的!他说皇后娘娘管家不严,拿了东西也没人知道,我们……我们才一时糊涂啊!”
“是啊相爷!他说……他说就算事情败露,静心苑那位……也会保我们的!”孙婆子情急之下,把不该说的话也喊了出来。
静心苑!
苏哲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厚重的书案发出一声巨响。
“好,好一个柳玉容!身在禁足之地,手还伸得这么长!”
他现在全明白了。什么仆役生怨,什么管理混乱,全都是柳玉容在背后捣鬼!她不仅要搅乱相府,还要借此机会,让他对自己女儿产生怀疑和不满!好恶毒的心思!
刘全见大势已去,面如死灰,瘫在地上,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哲走到苏浅月身边,看着女儿平静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有愤怒,有后怕,但更多的是愧疚。
“浅月,是为父……险些错怪了你。”
“父亲言重了。”苏浅-月摇了摇头,“家宅不宁,女儿亦有失察之责。如今揪出这些蛀虫,也算是为相府扫清了尘埃。”
她没有半分邀功的意思,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苏哲知道,这背后需要何等的智慧、胆识与谋略。从察觉异样,到设局引蛇出洞,再到准备好两本账册和“月见粉”这样的人证物证,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这份心性,这份手段,早已超越了她的年龄。
他看着眼前的女儿,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她。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怯生生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一棵可以独自抵挡风雨的大树。
“来人!”苏哲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将这三个刁奴,每人重打五十大板,卖去城外最苦的矿山!永世不得回京!”
他又转向管家,一字一顿地吩咐道:“传我的命令,静心苑,即刻起,断绝一切与外界的联系!除了每日的饭食,不许任何人进出,不许任何物件送入!若有违者,一并按家法处置!”
这道命令,比之前的禁足严厉了十倍不止,几乎等同于将柳玉容彻底囚禁了起来。
“是,老爷!”管家躬身领命,立刻带人将哀嚎不止的刘全三人拖了下去。
一场风波,至此尘埃落定。书房里恢复了安静,苏哲看着窗外重新亮起来的天色,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正想对苏浅月说些什么,却见女儿正看着那本假账册,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浅月?此事还有何不妥之处?”
苏浅月伸出手指,指向账册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被墨点染脏的模糊印记。
“父亲,您看这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个印记,像不像……一只蝎子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