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瞅见啥没有？这周围可有村子？”
他收下望远镜，嘴角扬起：“天不绝人啊，那边确实有个村落，瞧轮廓，最多几里地就到了。今晚咱们就在那儿落脚。”
“好啊！”
和尚眼睛一亮，几乎要蹦起来。
徐子林却皱眉道：“别高兴太早。这地方偏得很，老百姓怕是没见过八路军，警惕着呢。传下去，所有人严守纪律，我和团长先进村谈妥，其他人一律留在村外，没有命令，谁也不准擅自入内。”
和尚和段鹏一时哑口无言。
王风瞥了他们一眼：“发什么呆？赶紧去通知各排连长。眼下分兵之后人手紧，政委身边总得有人照应。你是尖刀连连长，干脆再兼个警卫员，歇息时和政委同屋，随时护着他。”
“是！”和尚立正领命。
徐子林马上摆手：“不行。和尚，别听他的。队伍里老兵本就不多，你又是主心骨，得跟战士们住一块儿，把情分处出来，队伍才带得动。”
和尚左右为难，目光转向王风。
王风摊手笑道：“瞅我干啥？听政委的呗。你可是大红人，忙得很。至于警卫员的事——我来。”
“哎，老徐，我闲着也是闲着，这事儿你推不了。外头大雪封路，古话说‘长夜难眠’，咱俩凑一屋，说说话，唠唠嗑，兄弟情分不就来了？”
王风抢在徐子林开口前堵住了话头。
徐子林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什么。
他脸色微沉，或许是寒风吹久了，两颊泛着通红。
天黑前，队伍抵达那座默默无名的小村。
村口无人挂牌，只有一位老人守在路边。
徐子林与王风上前拱手问候。
可老人一口方言又急又拗，王风听得满头雾水，心里嘀咕：这比鬼子的话还难懂。
徐子林脸上露出笑意：“老王，这地方原先唤作小牛村，许多年没人踏足了。据村里长辈讲，屋子空着的多，要是咱们不嫌弃，尽可安心住下。”
“真是感激不尽！”
王风朝老人拱手致意。
老人却愣在原地，一脸茫然。
直到徐子林，用一种连王风都听不明白的方言，重新说了一遍，老人才恍然，笑着冲王风点了点头。
王风心中微动，一边领着队伍向村内走去，一边低声问：“老徐，你该不会就是这儿的人吧？”
“没错，我生在三晋五台县的河边村。咱们那里的土话外人确实难懂。”
徐子林答得平静。
“怪不得。”
王风若有所思，“这位老人家以前见过我们八路军吗？”
“见过几次。他说当年八路军路过这里，秋毫无犯，乡亲们都记着好。再加上我一张嘴说话，他就听出是同乡口音，心里自然亲近，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王风轻叹一声：“老徐啊，我还真没想到你有这本事，这一趟能顺利进村，全靠你了。”
“这算什么，不过团长，新兵那边还得再叮嘱清楚——可以借住，但百姓的东西一根线也不能碰。真要用，必须先征得同意，拿钱买。”
“这点你放心，我早让各班班长传达到位，纪律这条线没人敢越。”
“那就妥了。”
“老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走？”
王风笑了笑：“你说呢？”
“其实不难猜。找个安稳处落脚，盯紧日军动静，护住周边百姓，找机会打几仗，顺便解决些吃穿用度的问题。”
王风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道：“老徐，我发觉你这家伙有点邪门。”
徐子林一怔：“你发什么疯？我哪儿邪门了？”
“你小子简直钻进我脑子里去了！我心里刚冒出来的念头，你随口就说出来，这不是成精了吗？”
徐子林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正说着，前方传来老人含混不清的声音：“到了，这些屋子随便挑，都是空的，就是积了些灰，打扫一下就能住。”
话语落下，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王风转头看向徐子林，眼神里带着求助。
徐子林无奈，再次开口翻译。
谢过老人，并约定次日去见村长后，王风安排和尚亲自将老人送回家中。
随后，全队趁着夜色尚未完全降临，迅速投入清扫工作，把一间间空屋收拾出来准备安顿。
王风与徐子林分到的屋子位于队伍左侧。
不得不说，小牛村的空房虽多，但要容纳将近四百号人，仍显得局促拥挤。
一间屋子挤进七八个战士已是常态，仍有人没地方落脚。
徐子林原想提点要求，看见这情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正巧团长王风主动说要当他的警卫员，两人干脆搭伙住一间房。
“这房子怕是有年头没人住了。”
王风推开土屋的门，门轴干涩，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门一开，一团灰扑扑的蛛网兜头罩下，他挥着手扯了半天才清理干净。
“老徐，你瞅瞅里面有没有铺位。”
“行！”
徐子林答应一声。
天色渐暗，屋内光线模糊，仅靠窗外微弱的月光勉强辨出轮廓。
啊——
一声惊叫让王风猛一哆嗦，他立马吼道：“你喊啥？鬼叫什么？”
阴影里，徐子林声音发沉：“床上怎么搁着口棺材？”
王风反倒笑了：“有啥稀奇？我们那儿讲究‘棺材’和‘关财’一个音，图个吉利。活人睡这儿，死了也省事，连换地儿都免了，多利索！”
“胡扯！死人才用棺材，放活人睡觉的地方算怎么回事？”
“哈哈哈，老徐，咱们天天枪口上走，哪天脑袋搬家都说不准，命都不怕丢，还怕一口破木头？我看啊，也就娘们儿才吓得住。”
“也不一定，女人不见得就胆小。”
“你又不是女的，你怎么晓得？”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懂？”
王风乐了：“玩上嘴皮子了？不早了，真觉得别扭，咱就把棺材搬下来，铺好床赶紧歇着，赶了一天路，骨头都散了。”
“成！”
两人合力把棺材挪到地上，这才发现屋里唯一一张床，宽不过一米二。
徐子林皱眉：“老王，得去借张床来，这张太窄。”
“凑合过吧！别人屋里也不宽裕，有的还得睡地上。当年老兵行军，水沟都能当床，不就挤一点嘛？咱俩挨紧点，还能暖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