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的头垂得更低,“属下无能,刺客尸首已被秘密处理,兵器来源追查至京郊一处黑市铁匠铺,但铺主在三日前已意外溺亡,线索断了。”
“意料之中。”
楚砚沉声音平静无波,指尖轻敲着桌面,“对方既然敢动手,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过,越是干净,越说明其势力盘根错节,且对沈弘回京极为忌惮。”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柳云萱,“销魂阁那边如何?”
柳云萱这才将琳琅带回的消息说出,“金妈妈对新产品极为满意,已承诺会谨慎使用,并严守秘密,她那边暂时无忧,算是稳住一条财路和信息渠道。”
楚砚沉微微颔首,算是认可。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影,沈老将军面圣后,必定会回府休整,让我们的人,从即日起,十二个时辰不间断,暗中监视沈府周围所有可疑动向,尤其是夜间,对方一次不成,未必不会再次出手,另外……”
他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想办法,将落鹰峡遇袭的消息,巧妙地透露给几位以耿直敢言着称的御史,不必提及任何猜测,只陈述事实即可。”
影立刻领会,“主子是想借清流之口,将此事捅到明面上,逼得幕后之人不敢再轻易动作,至少,在京城之内要有所收敛?”
“不错。”
楚砚沉脸色凝重,眸底寒意刺骨,“水浑了,才好摸鱼,也让皇兄知道,他脚下的京城,并非铁板一块。”
“是,属下明白。”
影领命,身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
书房内再次剩下两人。
柳云萱若有所思,“王爷此举,是想打草惊蛇,还是引蛇出洞?”
“皆有之。”
楚砚沉端起手边微凉的药茶,抿了一口,“沈弘回京,是摆在明面上的靶子,我们将水搅浑,可暂时护他周全,也能看看,究竟有哪些蛇虫鼠蚁会因此躁动不安。”
他放下茶盏,语气缓和些许,“你近日劳心劳力,既要维持病弱表象,又要打理诸多产业,辛苦了。”
柳云萱摇摇头,唇角漾起一抹清浅而真实的笑容,“与王爷相比,妾身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如今既知前路,心中反倒踏实,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沈老将军那里,我们是否需要暗中接触?”
“不必急于一时,沈弘是聪明人,他既然选择此时回京,心中自有成算,我们若贸然接触,反会引人注目,于他于己皆不利,待他安顿下来,观察清楚京中局势,他若有心,自会找到合适的时机。”
他目光深远,“有些默契,无需言明。”
柳云萱了然点头。
正当她想再说些什么,外间传来玳瑁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和禀报声,“王爷,王妃,宫里有赏赐下来,说是陛下体恤沈老将军回京,特赐下御酒珍馐,并恩准沈老将军在府中设宴,与旧部同僚一叙,各府都收到了宫中的示意,我们王府亦在其中,传旨太监还在前厅候着,请问王爷王妃,该如何回复?”
楚砚沉与柳云萱相视一笑。
皇帝这一手,既是施恩,也是试探。
恩准沈弘设宴,是显示皇恩浩荡。
君臣和睦,让各府前往,尤其是让病重的靖王府也表示表示,则是要看看,还有多少人会与功勋卓着的老将军公开往来。
“告诉传旨太监。”
楚砚沉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沙哑,“本王与王妃病体沉疴,实在无法赴宴,心中万分遗憾,但陛下恩典与沈老将军荣归之喜,不可不表,备上厚礼,以靖王府之名送至沈府,言辞务必恭谨,表达祝贺与歉意。”
“是。”玳瑁应声而去。
柳云萱轻轻叹了口气,“这京城的风,当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楚砚沉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层层院落,看到了那座巍峨的皇城,声音低沉坚定,“起风了,才能吹散迷雾,我们只需静待其变。”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又阴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雪。
次日,沈府。
昔日略显沉寂的将军府邸,如今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陛下恩准设宴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引得京城各方势力闻风而动。
无论真心祝贺还是虚与委蛇,至少表面上,沈府门前一片喧嚣热闹,贺礼堆积如山,唱名声此起彼伏。
“吏部张侍郎到——献白玉如意一对!”
“永王府长史到——送东海珊瑚树一株!”
“忠勇侯府到——赠百年陈酿十坛!”
……
老将军沈弘一身簇新的国公常服,端坐正堂主位,虽面容仍带伤病后的疲惫,但精神矍铄,目光如炬,应对着络绎不绝的宾客,言谈举止间既有武将的豪迈,又不失宿将的沉稳。
沈慕英换下了戎装,穿着一身得体而不失英气的锦缎衣裙,陪在祖父身侧,协助接待女眷,眉宇间虽少了战场上的凛冽,却也多了几分京城贵女难得的爽利。
宴会气氛渐酣之时,门外唱名再次响起,声音似乎比之前更高了几分。
“靖王府总管周伯到代靖王,靖王妃,贺沈老将军荣归,特献百炼钢刀一柄!”
唱名声落下,原本喧闹的厅堂竟出现刹那的寂静。
靖王府?
病重不起的靖王和同样卧病在床的靖王妃?
他们竟也派人来了?
而且这贺礼不是寻常的金玉古玩,竟是一柄钢刀?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正堂门口。
只见周伯带着两名靖王府护卫,神色恭敬却不卑不亢地步入正堂。
他手中捧着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盒盖开启,里面红绸衬底上,静静躺着一柄连鞘长刀。
刀鞘古朴,并无过多装饰,但懂行之人一眼便能看出其材质与做工的不凡。
周伯并未拔刀,可那隐隐透出的森寒之气,已让周遭空气都仿佛冷凝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