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萱缓步踏入永寿宫正殿,敛衽行礼,姿态端庄优雅,无可挑剔,“臣妾柳氏,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凤体安康,千岁金安。”
她目光微垂,并未去看一旁的永王妃,心中却已明了,今日这场叙旧,恐怕是宴无好宴。
“平身,看座。”
太后语气还算温和,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在柳云萱身上细细打量,“有些时日没见你了,瞧着气色倒是不错,听闻你近日将醉仙楼打理得风生水起,连哀家都听说了不少夸赞之词,倒是个能干的。”
“太后娘娘谬赞,不过是尽力维持家业,不敢懈怠。”
柳云萱恭敬回应,心中警惕更甚。
太后向来不太过问这些俗务,今日特意提起,绝非随口夸赞。
太后端起手边的参茶,轻轻吹了吹,似是不经意地道,“能干是好事,但女子终究要以贞静贤淑为本,我朝最重妇德,尤其是皇室宗妇,更需谨言慎行,恪守本分,一言一行皆关乎皇家颜面,靖王身子弱,你身为王妃,更应悉心照料夫君,打理内宅,使其无后顾之忧,方是正理。”
“至于外头那些抛头露面的事,偶尔为之尚可,切不可本末倒置,惹人非议。”
这话语重心长,却字字带着敲打的意味。
柳云萱垂眸,声音温顺清晰,“太后娘娘教诲的是,臣妾铭记于心,王爷乃臣妾夫君,照料王爷,打理王府是臣妾本分,从未敢忘,外间庶务,亦是为贴补家用,稳定王府根基,且事事皆依规矩,未曾有半分逾越,不敢玷污皇家声誉。”
“你能如此想,自是最好。”
太后放下茶盏,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语气也沉了下来,“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既嫁入皇家,便需明白,有些界限,必须分明,有些嫌疑,必须规避,莫要因一些无心的言行,引人误会,徒惹风波,坏了自身的清誉,也带累他人的名声。”
这他人二字,意味深长,几乎已是指名道姓。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
永王妃在一旁低头抿茶,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柳云萱心知,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坦荡,迎上太后审视的眼神,语气不卑不亢,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太后娘娘明鉴,臣妾自嫁入靖王府那日起,便深知自身责任,心中所念,唯有王爷与王府安宁,王爷待臣妾以诚,信臣妾以重,臣妾亦早已立誓,此生与王爷荣辱与共,绝无二心。”
“外间任何风雨流言,于臣妾而言,不过是不知所谓的尘嚣,臣妾行得正,坐得端,心中唯有王爷一人,从不敢,也绝不会对任何旁人有半分逾越之念,更无意卷入任何是非之中。”
说罢,她顿了顿,余光瞥眼一旁的永王妃,继续说到,“若因臣妾之故,引得任何不必要的误会,臣妾愿承受一切责罚,只求太后娘娘明察,还臣妾与王爷一个清白!”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既表明对楚砚沉的忠贞不二,也暗指流言无稽,自身清白,更将姿态放得极低,只求明察,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
太后凝视着她,阅尽世情的凤眸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内心,看清她所言是真是假。
柳云萱坦然回视,眼神清澈见底,没有任何闪烁与心虚。
她问心无愧,自然无畏。
良久,太后眼中的锐利才缓缓收敛,重新拨动起佛珠,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既如此说,哀家便信你一次,记住你今日所言,恪守妇道,安分守己,专心侍奉靖王,皇家体统,容不得半点瑕疵,退下吧。”
“臣妾谨记太后娘娘教诲,告退。”
柳云萱再次行礼,姿态恭谨,随后缓缓退出永寿宫正殿。
直到走出永寿宫,坐上回府的软轿,柳云萱才缓缓吁出一口气,后背竟已惊出一层薄汗。
太后的敲打,比想象中更为直接和严厉。
今日她虽暂时过关,但太后心中那根刺,恐怕并未完全拔除。
而永王妃,今日之后,只怕更视她为眼中钉。
柳云萱回到靖王府时,暮色已沉。
她刚踏入府门,便见楚砚沉已站在前厅廊下,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负手而立。
暮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浅金,却化不开那眉宇间凝着的沉郁。
见柳云萱回来,他抬眸望来,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梭,仿佛要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王爷。”
柳云萱快步上前,微微屈膝。
楚砚沉伸手虚扶了一下,指尖在她臂弯处一触即离,带着惯常的微凉,“太后召见,所为何事?”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可那过于专注的眼神泄露了他的在意。
柳云萱随他一同走入书房,玳瑁无声地掩上房门。
室内炭火温暖,驱散从外面带回的寒意。
她将太后那些旁敲侧击,隐含警告的话语,以及永王妃在场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未有丝毫隐瞒。
“太后娘娘最终让我退下,言外之意,是暂且信我,但警告我需恪守妇道,安分守己。”
柳云萱说完,端起楚砚沉推过来的热茶,暖意顺着指尖蔓延,才觉得紧绷的心神稍稍松弛。
楚砚沉静静听着,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唯有在听到永王妃三字时,眼闪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嘲。
待她说完,他沉默片刻,方缓声道,“让你受委屈了。”
柳云萱摇摇头,抬眸看他,眼中带着询问,“我并无大碍,倒是王爷,陛下突然召见,可是为了北疆之事?”
“嗯。”
楚砚沉颔首,将御书房内的交锋简要说了一遍,“陛下各打五十大板,我功过相抵,安郡王罚俸思过,他勾结北狄之事,证据难以直接指向他本人,陛下目前也不会深究。”
柳云萱蹙眉,“如此轻拿轻放,岂非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