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萱与楚砚沉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讶异。
徐静姝那日受惊不小,今日竟又亲自过府?
“快请徐小姐进来。”
柳云萱忙道,同时想撑起身子,却被楚砚沉轻轻按住。
“你伤未好,莫要乱动。”
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将粥碗放下,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让她来内室说话吧,我也更放心些。”
柳云萱知他心意,是怕隔墙有耳,便点点头。
不多时,徐静姝在玳瑁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她今日换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襦裙,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并未安眠。
可她的眼神却比那晚更加坚定,见到靠在床榻上的柳云萱和坐在床边的楚砚沉,快步上前,敛衽深深一礼。
“静姝参见王爷,王妃。”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王妃伤势如何?静姝心中实在难安……”
“快起来,静姝。”
柳云萱虚抬了抬手,温声道,“我没事,将养几日便好,倒是你,受了大惊吓,合该在府中好好休息才是。”
徐静姝起身,目光落在柳云萱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上,眼圈微微泛红,“若非为了护我,王妃何至于此,静姝……静姝实在是……”
她说着,声音便哽住了,柳云萱舍身相护之举给她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与触动。
楚砚沉见状,缓声道,“徐小姐不必过于自责,当时情势危急,王妃所做,亦是情急之下的选择,你能安然无恙,并将那重要之物送回,已是帮了大忙。”
他语气平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徐静姝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抬起头,目光变得清亮而郑重,“王爷,王妃,静姝今日前来,一为探望王妃伤势,二则……是有要事相告。”
她顿了顿,压低些声音,“昨日回府后,父亲仔细询问事情经过,又动用些关系暗中查探,那些刺客虽被灭口,可父亲查到,他们使用的兵器,并非寻常江湖路数,倒像是军中制式,只是刻意磨去了标识。”
“而且,一个被贬为庶人,禁足府中的弃子,如何能调动这般训练有素的死士?其背后定然还有人!”
柳云萱与楚砚沉交换一个眼神,这些他们早有猜测,如今徐尚书的查证,更是佐证他们的判断。
安郡王?
或者说,还有其他人已经按捺不住。
“徐尚书费心了。”楚砚沉颔首,声音低沉,“此事本王心中有数。”
徐静姝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心中稍安,“还有一事,父亲让静姝转告王爷,陛下今日早朝后,单独召见了安郡王,虽不知具体谈些什么,可安郡王离开时,面色颇为阴沉。”
“父亲猜测,陛下将安置流民的棘手差事交给王爷,或许亦有借此事试探安郡王,乃至其背后势力的意思。”
这话如同一点星火,瞬间在楚砚沉脑中照亮某些关窍。
是了。
皇帝生性多疑,既要打压可能坐大的靖王府,又岂会全然信任势大的安郡王?
这分明是要看鹤蚌相争!
柳云萱也瞬间明白其中的弯绕,轻声道,“陛下这是要一石二鸟。”
楚砚沉勾唇冷笑,“既如此,我们更不能让他失望,这流民,不仅要安置,还要安置得漂漂亮亮,让他找不到任何错处!”
徐静姝见他们已然明了,便不再多言,从袖中取出小巧的锦盒,“这是家母去大相国寺求来的平安符,望王妃早日康复,府中还有些琐事,静姝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柳云萱让玳瑁收下,眸光真诚,“静姝,多谢你,也代我多谢徐尚书。”
徐静姝摇摇头,“王妃于静姝有救命之恩,徐家铭记于心,日后若有差遣,静姝与家父,定当尽力。”
她又向楚砚沉行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送走徐静姝,内室中再次安静下来。
楚砚沉沉吟片刻,抬起冷眸,“徐静姝带来的消息很重要,陛下想作壁上观,那我们便演一出好戏给他看,安郡王那边,经此一事,必会更加忌惮我们,也会更急于寻找我们的破绽。”
“安置流民之事,他定然会从中作梗。”
“那我们便将计就计。”
柳云萱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他若不动,我们反而难办,他若动了,我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他伸过来的手,狠狠剁掉!”
她虽受伤虚弱,可那股属于商业女强人的锐气与斗志却丝毫未减。
楚砚沉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眼眸,心中那股因皇帝算计而产生的阴郁竟散去了不少。
他握住她的手,“好,你且安心养伤,外面的事,交由我来应对,需要你那些‘奇物’时,我让周伯来取。”
另一边,徐静姝辞别靖王夫妇,乘坐马车回府。
车轮碾过青石路面,发出单调的辘辘声,一如她此刻纷乱却无处着落的心绪。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坚硬物件的冰冷触感,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柳云萱推开她时决绝的背影,以及那抹刺目的血红。
一丝难以言喻,被全然信任的暖流,在她心中交织冲撞,素来清冷平静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她需要一点时间,需要一点熟悉的气息来平复这过于激烈的情愫。
“停车。”她轻声吩咐,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车夫依言勒住缰绳。
徐静姝掀开车帘,才发现马车竟不知不觉行到翰墨雅集附近。
看着那熟悉的匾额,她微微一怔。
“我进去看看,你们在此等候。”她对随行丫鬟吩咐道,声音已恢复几分往日的平静。
步入翰墨雅集,熟悉的墨香与纸香萦绕鼻尖,间或夹杂着新式墨水,橡皮的独特气味。
铺子里比以往更加热闹,不仅有着长衫的文人学子驻足品评,也能见到衣着精致的妇人小姐流连于那些精巧的文具前,满脸欢喜。
她下意识地逡巡,很快便在陈列着各类新奇文具的柜台旁,看到弟弟徐明远的身影。
他正与一位身着青色儒衫,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交谈,两人似乎相谈甚欢。
那男子背对着她,仅一个背影,便透出一种清朗温润,如修竹般的气质。
徐明远眼尖,看到姐姐,立刻扬起笑容招手,“姐!你来得正好!”
他侧身引荐,“这位是今科状元林文渊林兄。
“林兄,这是家姐静姝。”